陈阙见势不妙,上前一步。
身边的少年忽然拽住他。
“那是人家的家事,你去做什么?陪打么?”
少年声线里有股子未退的稚气,乍一听像个女儿,一张水灵灵的娃娃脸,脸颊微粉,小腰一挺,像朵立在风中的婷婷菡萏。
这人便是江露了,才和陈阙成亲不久,就因为战事被夫婿强行带去北方。
这会子江家爬上了贺筹的大船,以嫡母的秉性,他回去少不得要被扎两根手指头。
反正是孤身一人,便又随着陈阙的军队来到樊川,想在这里谋个差使,省得一辈子都跟陈阙绑死。
陈阙顿了顿,垂眸看了江露一眼:“我不去便是。”
江露松开手。
陈阙眸光扫下来,落在那半瞥指尖上。
他不经意似的将袖子靠过去,让两片月白色衣袖偎在一起。
抬眸,看向拦在两人中间的金卯。
金卯见兄长脸上挨了一拳,眼眶登时就红了,张开双臂挡在那怒狮子似的人面前,死死盯着对方。
“你打。”
贺寅气得青筋一股股暴跳,压着火气赔笑道:“我和他切磋武艺。”
金卯移开视线,向陈阙说道:“你先领着弟兄们去天宁卫安排住下,然后过来商量军机,家眷不便在军中久住,先留她在府中过夜,再过两天给你们准备的院子就竣工了。”
江露打算过几天就和陈阙说清楚,他是个男的,他要和陈阙和离。
陈阙:“大部队已经去天宁卫了,底下这些是来拜见王爷的大小军将。”
金卯看着五十多号人,放下手:“诸位辛苦了,明叔,着人去准备晚宴给大家接风洗尘。”
金卯滴水不漏的安排好一应事务,随即拽着贺寅去内院,坐在椅子上细声细气的说教起来,贺寅一脸高冷的跪着搓衣板。
听他骂人就像听小旦唱曲,叫人怪舒坦的。
那边金爽摸了摸脸,眼睛一尖,看向跟在明叔身后的金珠。
他看了金珠就像狗见了猫,浑身贱皮子都跳窜着痒起来了。
金爽几步路跟上去。
明叔一回头,后面哪还有金珠的影子?
老人家摸了摸胡子,轻叹一声:“造孽。”
暗角里,金珠用力推开对方,整衣看着地面:“王爷别来无恙,把小的拽到这见不得光的地方,是要吩咐什么事呢?”
金爽瞧着那张文静的脸:“我没带随身侍从,劳驾今晚过来端个茶水。”
“这府上人手足够,王爷是长兄,想要什么金公公都会给您安排妥当。”金珠躬了躬身,“小人还要帮明叔跑腿,先告退了。”
金爽走近一步,挡住金珠的路:“说话总不看人是怎么回事?”
金珠抬眸,望着这张褪下易容的脸。
青年俊美冷峭,不说话时活脱脱就像金琰复生。
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狗东西永远都只能是狗东西。
“王爷还有吩咐?”
金爽笑道:“啊,就是这个眼神,凶巴巴的才像样呢,拿出你当年背后捅刀子的气势,低眉顺目像什么话?”
他附唇在金珠耳畔说道:“崔滁把你教坏了,他是奴,永远都只能教你做奴。”
金珠袖下的手只差没忍住一巴掌甩他脸上:“干爹待我不错,你别动不动就拿他说事。”
“啧啧,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你却是把故人忘得一干二净,一撒脚就维护上别人了,你才认识他几年?”
“躲什么?急什么?恼什么?”
“不是说府上人多么?明叔不缺你一个跑腿的。”
他嘴上说着,手上也不歇着,一会儿去摸摸金珠脸颊,一会儿去捏金珠耳垂,连揩带抹的去碰碰那纤白颈项,挡着路,死活不让人走。
金珠左右走不开,被他闹得动了气,低喝一声:“金阿蛮!”
金爽:“不是说记不得我的乳名?”
金珠烦死他了,双眸圆睁:“贱皮子!”
金爽笑起来,然后一把将他拽走,生拉硬拽丢去金卯给自己安排的房间里锁好。
金珠气得在里面踹门:“开门!”
那贱皮子笑着蹲在门外:“你才几岁,敢和你大公子淘气了,关几天给你养养野性。”
“砰砰——”
金珠连踹两下,疼得脚尖一阵阵发麻。
偏偏这时听到金爽在那里叭叭,气急了一时也没管住嘴,骂道:“畜生,知道我小你还碰我!”
外面的人突然静声了。
良久,金爽的声音才缓缓钻进屋内。
“小时候我多疼你你是半点记不清了,换了张脸皮子便要刀剑相向,我就睡你怎么了?你就给我关死在这里,想明白了再出来。”
“想明白什么?”
金爽站起身,对着门缝说道:“总之不是崔滁就对了。”
“我偏就要想他!”金珠赌气说道。
门外的人走了。
金珠站在门边,气得眼睛发红。
“金爽,你回来!”
金爽双手抱在脑后,吹了声口哨越走越远。
房间里的人无力的蹲下去,抱着膝盖发呆。
金珠小时候是住在金府的,他爹是金家门客,因为办事公道麻利,被金琰赐了个金姓。
他那会儿年纪还小,两岁左右,每天支棱着小短腿乖乖跟在兄弟俩后面。
一天,他们要在院子里玩过家家。
金卯主意多,要玩猪八戒抢媳妇。
只有三个人,小金卯一板一眼的说自己只能当孙悟空,那么一来,猪八戒和媳妇只能由另外两人扮演了。
小金珠抻直腿才到金爽的腰,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乖巧道:“呐,小珠儿给大公子当媳妇。”
金爽这小子打小就有点咬人不吭声的臭毛病,喜欢漂亮的东西,尤其喜欢漂亮小人,不管是泥的还是木的,看对眼了就要。
这天,这手办狂热分子闷不吭声的盯了小金珠一眼,纡尊降贵的背了他一天。
金卯忙着耍棍儿猴窜,满府四海八荒的乱转,等驾着“筋斗云飞回来”,那背着小金珠的人连着小金珠都不见了。
小金珠失踪了,金卯急吼吼跟着找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才知道是金爽把人藏起来了,他把人藏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准人家吭声,每天和家人吃完饭就悄悄顺走一些鸡腿点心,带去房中喂给小金珠。
小金珠爹娘以为孩子被人贩子拐了,每天在外面疯了一样找,府里也查过了,但底下的人知道大公子的脾气,爱洁,不喜别人进他的屋子,屋里脏了乱了都是他自己收拾。
所以找到他房门口,他把脸一板,冷冷让开一条道叫下人进去,人家见他这般坦诚,倒不敢进去冒犯了。
他等人一走,就进屋去,把小金珠从床底下捞出来,抱在腿上亲两口,摇两下。
小金珠捂着嘴哭着想回家,每到此时,他就不亲也不摇了,死气沉沉的看着对方。
“你是给金爽当媳妇,委屈你了?”
小崽子毛还没长齐,就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开屏了,自认为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所有人都得围着他打转。
那时金爽不怎么爱开腔,被萧褚抓了包,闷着脸跪在一地小石子上,金琰和萧褚拎着打狗棍轮番教育他。
他挨了一顿好揍,看向窝在母亲怀中一脸惊慌的小金珠。
萧褚问他知不知错。
他盯着那漂亮的小人:“他自己说的,要给我当媳妇。”
说着,瞥了老爹金琰一眼:“媳妇就该藏起来,他不高兴就给他跪着道歉哄到高兴为止,戏里就是这样演的。”
萧褚酸着牙:“什么戏?”
“猪八戒娶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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