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卯站在殿下，向抱头苦思的玉沧王说明自己要借神女殿安抚玉沧人的意图后，玉沧王惊诧的抬起头。
    “你要进月光神殿？”他惊怒的看了金卯一眼，觉得这个大夏人真是活腻歪了，竟然敢在神女头上动主意！
    金卯不惊不慌的说道：“玉沧立国千百年来，只出过两代圣女，第一代圣女已经安逝了一千年了，如今她的子嗣是女神殿的祭司，负责替神女传诏、教化信众，第二代圣女是公主殿下——”
    他抬起头，直直看着玉沧王：“不知道公主殿下的后人，有没有入选祭司的资格？”
    玉沧王糟心的靠在椅子上。
    乎图眼神嗔怪的向金卯说道：“公主殿下的后嗣自然能当祭司，可小殿下还在腹中，这事如何能行？”
    金卯：“既然她的后人能当祭司，那么从五百年后来到这里的玉沧公主后人，我，理应有进殿的权力。”
    乎图被他噎了一下，心想这人颠颠的，什么五百年后？
    现在就是现在，干嘛要扯到那虚无缥缈的未来？
    乎图突然从金卯的话里挑出重点，他脑子像被铁锤重重敲了一记，七荤八素的乱成一团。
    “你说、你是公主殿下的子嗣？！”乎图摁着太阳穴，吃力道。
    话落，一个人影忽然从角落里窜出来，抓着金卯肩膀使劲晃荡：“你说你是什么？”
    金卯静静看着抓着他不放的卷毛少年。
    少年脸色变了又变，一扭头，冲王椅上的人吼道：“父王！他说他是阿姐的后人！”
    又扭过头来：“我看你长得人模狗样，为何要说这种荒唐话！证据呢？啊？证据！你敢撒谎本王子立马处死你！”
    托铎望着这张漂亮的脸伤心欲绝。
    他觉得自己的心血都喂了狗了！
    为了给这脆皮捉狐狸做毛领，他在山上跌得灰头土脸的，险些把小命丢掉才捉到一只银狐——待会他就去把那银狐放了，不做毛领了，给这人把脑子冻清醒才好！
    金卯被托铎晃得头疼，抓着他的手把他推开。
    “你要证据，那么这血肉之躯就是证据！”
    托铎喷了口粗气：“好，这可是你说的！”
    他立马就拉着金卯要验血。
    这个古方子是不怎么准确的，两滴血刚进水就被稀释。
    托铎一个人忙上忙下在宫殿里搅和半天也没验明血缘关系，气馁的低着脑袋，一屁股坐在玉沧王脚边。
    这少年红着眼眶冲金卯骂道：“骗子！”
    玉沧王脑子嗡了半天，这会儿冷静了些。
    “寡人问你，一个月后会发生什么？”
    夏武帝平生用过三个年号，青露，淳化，开明。
    现在是夏武帝淳化十一年十月。
    这年十一月发生了什么？
    金卯凝思片刻：“十一月，武道鸣病亡。”
    玉沧王当即说道：“好！若下月武道鸣没死，寡人便把你绑去烧死！”
    金卯脸色蓦然白了一度。
    晴央石洞里，有他被玉沧人架在木架上焚烧的壁画……
    他竭力稳下心神，直切要题：“玉沧等不了一个月，现在，请王上准许小臣进月光神殿，若能借神女祭司的身份昭告玉沧人，谈和的几率便有五成，至于死伤的玉沧士兵，大夏会给玉沧一个交代。”
    金卯盯着玉沧王的眼睛：“王上，不能再犹豫了，一旦两国大战，公主殿下必死无疑！”
    玉沧王纠结不语。
    月光神殿不是一般的庙宇，那是玉沧人的信仰！
    乎图见状，向玉沧王建议道：“王上，不如带他去见卡姆老人。”
    卡姆老人是个盲人，当年差一步成为神殿圣女，但因没有附灵显圣而遗憾退出。
    卡姆住在一个清幽的小巷里，金卯进她屋子时，嗅到了梦魂香的气息。
    他在门口顿住，望着那坐在蒲团上、披着宽大头巾的老人。
    老人手里拿着一串念珠，微微向他这边偏了偏头。
    托铎见他不走，没轻没重的拉着他进去，向卡姆说道：“这里有个骗子，谎称自己来自五百年后！”
    托铎把金卯推到卡姆面前：“您老给他摸摸骨。”
    卡姆就像一个精密的通灵机器，她能通过摸骨断定一个人的来历、前生、未来种种事迹，一摸一个准。
    摸骨术是灵界赐给她的天赋，但换来这个天赋的代价普通人根本想象不到。
    她的手冷得像深渊地下的万年冰。
    她抓住金卯的手摸索时，凌冽寒气瞬间就在金卯手背上结了一层霜。
    “支道弃！”
    只有支道弃才能把人冻出霜！
    金卯惊呼一声，猝然拔出骨刀抵在老人脖子上，睁圆眼瞪着她。
    托铎一个暴起，死死捏着金卯手腕。
    老人向托铎抬抬手，然后缓声对金卯说道：“此时你就算用尽全力，也无法把这刀刺入老妪身体，这位…游离在三界外的客人。”
    玉沧王落后一步，惊道：“图顿法师的灭魔刀！”
    这把刀失踪了两年，图顿就是为了找到它才上的昆仑，怎会落在金卯手里？
    托铎把刀抢走，交给玉沧王。
    玉沧王妥善收好，语气恭敬的向卡姆说道：“此子自称是玉沧后人，不知所言虚实。”
    卡姆单手摸上金卯气鼓鼓的脸颊：“把刀还给他吧。这十万丈红尘都是空的，真真假假，又何必在意？”
    “啊——”
    老人轻声顿了一下，双手捧上金卯的脸，藏在头巾下的苍老面庞凝重肃穆。
    “孩子，我看到你从旷野走来，跌进烈火。”
    玉沧王等了许久都没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板着脸带金卯从卡姆家离开时，老人张了张干瘪下去的嘴。
    直到一行人出了门，她才低声说道：“带他去神殿吧。”
    玉沧王蓦然僵立。
    他晃神的看着金卯白皙的脸颊，试图从这张脸上分辨出女儿的影子。
    他心想，这人……当真是玉沧的骨肉？
    时间太久了，五百年后的子嗣，除非返祖，否则很难遗传到她的形貌。
    但这张脸确实漂亮极了。
    他是个风华绝代的异界过客，格格不入的与这个时空并肩同行。
    玉沧王转目看向布满灰尘的地面，沧桑的踟蹰片刻：“你来这里，是为了救玉沧么？”
    金卯仰头看着对方。
    “你竭力在两国之间周旋，是知道玉沧一定会败，对么？”
    金卯没说话。
    玉沧王慨声一叹，换了个模棱两可的问法：“这里终究成了一片废墟，对么？”
    金卯说道：“嗯。”
    玉沧王摇头失笑，笑着笑着脸色惨淡的黯下来。
    “进神殿吧，剩下的事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