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没说起身的话,周元伟只能一直保持着跪地的姿势。
心理上的不适应和膝盖的痛感倒是其次,随着时间流逝愈发变大的压力,让他在这样的气温下,也难以抑制额头上渗出的豆大汗珠。
那个看不清长相的红裙女子倒是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不过周元伟压根没心思去管她说了什么。
生死一线带来的压迫下,旁的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五分钟,也许是七分钟,周元伟察觉到身后光线一暗,顿时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蓦然回头。
“伟哥,这……”
来人个头不高,眼神机灵,走到门口刚唤出声,便看清了屋内的景象,下面的话尽数憋回了肚子里。
周元伟低垂着头跪在地上,旁边躺着十四个毫无声息的人,力大如牛的阿狗也赫然在列。
“人呢!”周元伟见他傻愣愣站在原地,眼底隐含杀意,沉着声音气急败坏道。
刚进门的小弟轻咳了一声,门外犹犹豫豫走进来一个神情既亢奋又疲惫的身影,赫然是吴小童。
周元伟心下一沉,压低声音:“刚吸过?”
“没法子,不给这小子整点,怕坏了您的事。”小弟缩着脑袋,察觉到气氛不对,连把自己的责任推了个干净。
吴小童的精神还处于余韵未消的亢奋之中,门口十来具尸体和周元伟阴沉的脸色都没能让他感到害怕。
可当他注意到屋内的江燃和眼含关切的燕玉情时,心头一个激灵,竟做出转身想跑的举动。
刚有动作就被站在门口的小弟一把捏住胳膊,根本挣扎不得。
周元伟这会儿也无心考虑江燃到底是个什么态度,看到吴小童要跑,急急忙忙起身想去阻拦,可惜被手下人抢了先。
他顺势起身之后也不可能在跪回去,小心翼翼看了江燃一眼,感觉不出动怒的迹象,方才使眼色让小弟拽着吴小童跟在自己身后。
“江先生,他就是你要的人。”
江燃抬眼看去,少年的精气神明显变得萎靡不少,看上去给人的感观,像是一个沉迷于用手艺奖励自己的宅男。
燕玉情已经起身,伸出手冲着吴小童招了招:“小童过来。”
周元伟这会儿只想先打发了这个瘟神,哪里敢去阻拦,赶紧踹了小弟一脚用来提醒。
“玉情姐,我……”吴小童打量着一身红艳的燕玉情,瑟缩着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总觉得自己跟阴沟里的臭老鼠一样。
“没事的,有江先生在,一切都会好起来。”
燕玉情伸手摸了摸他略显油腻的脑袋,眉眼间是语重心长,“你不能再自暴自弃了,得想想你的母亲,你的姐姐。”
吴小童既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听到她的话,又觉得应该振作起来,一时间眼底神色复杂到了极限,很难想象那是一个少年的眼睛。
江燃站起身来,不咸不淡的看了燕玉情一眼:“你倒是对我有信心,不过这事儿我可没应。”
“江先生身为堂堂宗师,这点小事不过举手之劳,怎么忍心拒绝我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燕玉情俏皮的眨了眨眼。
“再说你也不忍心看着林先生唯一的儿子,就这么毁在毒品手中吧?”
宗师二字一出口,周元伟倒是没太大反应,躲在墙角当了半天透明人的老倌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江燃不置可否,垂眸看向低眉顺目的周元伟,“既然吴小童在你手中,那我不妨再跟你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在燕山混了这么多年都没被曹志峰抓住马脚的周元伟,看着身前那年轻到过分的脸庞,一瞬竟恍惚觉得是在梦中。
“江先生请说。”
“你抓吴小童的缘由我一清二楚。”江燃对他的念头毫不感兴趣,语气和方才并无区别,“那么顺手抓了林牡丹,倒也想得通。”
“用儿子胁迫母亲,亦或是用母亲胁迫儿子,这样一来,无论起阳枝在谁手中,你都有很大机会弄弄到手,对也不对。”
事已至此,周元伟只能压下心头一切情绪,苦笑着点头:“江先生慧眼如炬,周某的心思一猜便知,什么事都瞒不住您。”
燕玉情闻言,眼神一亮,在御景花园得知林牡丹失踪,江燃那不紧不慢的样子原本显得很不讨喜
此刻得知真相时,她才明白一切都在江大宗师的预料之中。
这份洞若观火,一眼即明的观察力,她真是拍马也莫及。
燕玉情啊燕玉情,人家二十岁踏入宗师,心性眼界定力哪一项不是远超常人,他的行为举动自有深意,怎容得你胡乱猜疑。
她心中暗暗警醒自己。
江燃看着十分上道的周元伟,身上那股极具压迫力的气息也变淡不少。
“既然如此,你把林牡丹也放了吧。”他没说放人之后会怎样,也没说不放人会有什么后果。
周元伟耳中是他犹如过家家般的言语,心头却哇凉哇凉毫无暖意。
“嗯?”江燃的耐心是有,可对方无视他话语的态度显然不怎么上道。
“江先生,实不相瞒。”周元伟知道再不说话自己可能直接暴毙,苦笑着道,“林牡丹的确是我派人从御景花园中掳出来的。”
“可没料到刘军那厮一直盯着我的动向,人刚到手就被他派人抢走,吴小童若非自投罗网,怕是也不会落在我手里。”
他的表情十分诚恳,好似感觉不到吴小童那择人欲噬般的目光。
“这样啊……”江燃微微颔首,径直往房门处走,看模样对他的回答尚算满意。
“恰好我正准备去见刘军,既然林牡丹不在你手中,去找他也是一样。”
他和燕玉情,阿成以及吴小童很快便越过一堆尸体,走到了包厢门口。
周元伟紧盯着那单手负于身后而行的青年背影,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见对方一步跨出门槛,眼底神色终于变得阴冷下来。
“老板,你知道刚才那个女人口中的宗师……”跟个透明人似的老倌待得人一走,急匆匆就凑到周元伟身边,语带惊慌道。
他话音未落,只见手掌紧握的周元伟眉心缀着一枚瓷片,双目圆睁,神情压根不见半分惊恐。
与此同时,送人而来的小弟直接仰头倒在地上。
这位年轻宗师,好重的煞气和杀心……老倌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莫名觉得手脚发软。
屋内一十七人,除他以外全被杀了个干干净净,竟连一滴血也未溅落在地上。
秋雨季,梨花天,杀人助兴,果真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