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诊所是正月时开业的,一开业患者就爆满,本来齐家名气就大,之前在村子里去一趟有点远,现在到了镇上往来就方便多了。
诊所比村里的那个大得多,看着比医院还忙,张秀芝负责收款、抓药,还有两个学徒在帮忙。
齐铁林看见几个人进来点点头,“你们去屋子里等一下。”
齐天阳也正在给人诊脉,看见甜宝用眼神示意一下。
里面的屋子里有三张床,几个人在屋子里等了好一会儿,齐铁林才腾出空过来。
检查完得出的结论和甜宝一样,“可以治,掰开长好的地方会非常疼,需要打上夹板固定一百天,中间换几次药,你要想治疗就腾出时间。”
黄文兴差点没当场飙泪,有点不敢置信地问,“不需要切开安个钢板啥的?”
齐铁林摇头,“不需要!”
黄文兴激动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明天就可以做!今天晚上也行!”
他不是没去医院看过,需要做手术,里面还要安钢板,因为在膝盖的位置,以后好了也会行动受限,所以他一直没敢去尝试。
齐铁林拍拍他,“后天吧,你确定治的话我需要提前熬药,还要准备一些东西。”
“好好好!”黄文兴看向杨宗德,“师父,我的腿有救了!”
杨宗德微微弯起嘴角点下头,“很好,治疗期间你可以住在我家,离着近也方便齐大夫上门看诊。”
“师父……”黄文兴的鼻子一酸,眼圈红了。
杨宗德故作嫌弃地一摆手,“好几十岁的人了哭唧尿腚的,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黄文兴赶紧吸吸鼻子,“我不哭,就是太高兴了。”
肖扬赶紧上前,“师父,这段时间我留下来照顾你。”
“好!”黄文兴伸手拍拍他。
齐铁林给他看完就赶紧出去,病人太多。
离开时甜宝和齐天阳招下手。
现在齐天阳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上午看诊,下午熬药,有点闲着的时间就是看书。
褪去之前的自负和不甘心,他又成了那个少言寡语的年轻人。
甜宝又回店里叫上姥姥和刘媛媛,一起去饭店吃饭。
罗春祥和黄文兴看到刘媛媛一脸震惊。
罗春祥小声问,“小师弟,这是你收的徒弟?”
甜宝点头。
罗春祥轻啧两声,“从哪划拉来的?”
甜宝微笑,“曾经的事主。”
要不是因为这个她可能还动不了收徒的念头。
今天重逢,杨宗德高兴,要了白酒,师徒几个边吃边聊,师兄弟俩讲着这些年的经历。
隔天晚上,齐铁林带着儿子孙子一起来给黄文兴治病,就在杨宗德家。
先给他的腿做了热敷,又给他灌了一碗麻沸散,咬上毛巾。
杨宗德和罗春祥站在炕边和他说着话。
黄文兴逐渐放松,因为喝了麻沸散的缘故眼睛逐渐睁不开了。
肖扬和成康平按住他的肩膀,罗春祥按住他的胯部。
防止他一会儿乱动。
甜宝按住他的大腿,之所以用她来,是因为这里没人比她有劲。
齐铁林抚着黄文兴的膝盖,轻揉着的膝盖,看了眼甜宝,两个人同时发力,左右一掰再用力一拽。
只听见黄文兴一声闷哼,眉眼立刻皱起来。
麻沸散毕竟和麻药还差点劲,痛感还是有一些的,但是他被死死按住不能动。
齐铁林这边一正好骨,齐天阳就拿出黑色的药泥迅速涂抹,齐根生拿出两块木板固定用纱布缠好。
所有人都出了一身透汗。
齐天阳拿了一碗汤药给他灌下去。
齐铁林拍拍他,“中药每天喝两次,早饭前晚饭后,换药时我过来给你换,这段时间别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好好养着,会恢复的!”
黄文兴摸摸腿,“谢谢,太感谢了,多少钱?”
齐铁林笑笑,“我跟杨道长也不是外人,就把药钱给我就可以了!”
药钱人家也给算的成本价,三个多月的药钱加起来才一百多块。
“不行不行,这太少了,小扬!”黄文兴喊过肖扬拿来他的包,从里面掏出一千块钱塞给齐铁林。
齐铁林推拖着不肯收,最后是杨宗德塞进他兜里,“老齐拿着,这不仅是治了腿,还是救他的命,一千块钱都给少了!”
这也是他的心病,看到二徒弟拖着脚走路他心里也难受的不行。
离开他的时候才二十来岁,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年纪轻轻就瘸了腿,搁谁也受不了。
等着齐家三个人离开,黄文兴抓着杨宗德的手,“师父,接下来的日子我就要叨扰了……”
杨宗德“哼”了一声,“住着可以,我可不伺候你,别指望我给你做饭吃!”
肖扬赶紧一咧嘴,“师爷,我来做,我会做饭!”
正好陪着师父养伤的这段时间他可以跟师爷和师叔好好学习一下。
机会难得啊!
黄文兴还拉着杨宗德不放,“师父,等着我的腿好了我和你一起去云游,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杨宗德故意沉着脸,“到时候再说吧!”
罗春祥师徒也没住招待所,这两天都住在杨宗德家。
两师徒又住了两天才离开。
黄文兴师徒暂时留下来了。
转眼到了阳历四月初,店里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曾经在这算过命,也是帮忙买集资楼的郑馆长,另一个是和他年岁相当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郑馆长一进来就笑呵呵的看着甜宝,“田姑娘,我带个朋友过来,他想寻人,你给算算能找着不?”
旁边的男人朝甜宝笑笑,语气温和,“有劳田姑娘了,听郑馆长说田姑娘算命特别准,麻烦给我算一下吧!”
甜宝看着面前的男人,身材挺拔,虽已中年,脸上已经烙印着岁月的痕迹,但丝毫不损他俊朗的容颜。
脸庞线条分明,眉眼深邃,气度不俗,倒退二十年必然是个妥妥的美男子。
甜宝弯起嘴角一笑,“里面请吧!”
她把两个人放到里间屋,朝着刘媛媛示意一下,“我来算。”
平时有这种寻人、寻物,小来小去的卦,她都是让刘媛媛来算,她在旁边补充。
但今天这个她要亲自算。
两个人坐在甜宝的对面,男人先是审视地打量一下甜宝,然后笑笑,“我要找的人除了知道是个女人以外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能找到吗?”
郑旭东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告诉你这姑娘可神了,什么都瞒不住她!”
想起当初给他算的那一卦,给他整出一身冷汗来。
男人也小声回他,“其他的信息我确实不知道。”
甜宝拿出三枚铜钱放到他面前,淡定的回答,“尽我能力吧,摇六次!”
男人拿起铜钱摇了六次,甜宝一一记录下来。
“十八到二十年前您应该来过南林镇吧?”
男人笑笑,“是,六九年年底的时候我来这里出差过,待了能有两三个月吧!”
他看一眼郑旭东,“在你家过完阴历年回去的。”
郑馆长也笑了,“是啊,一晃快二十年了!我妈现在还总念叨这个事呢!”
“听您口音不是本地人?”
“京市的,这次特意过来找人。”
甜宝沉吟一下抬眼看着他,“要我当着郑馆长的面解卦吗?”
男人愣了一下,郑旭东人精一样立刻起身,“我去外面等你!”
等着郑旭东出去甜宝才缓缓开口,“桃花旺火克金,你与要寻之人有过一段短暂的露水情缘。”
男人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眼神微动,但是很快恢复正常,没说话就相当于默认了。
甜宝继续往下说,“世爻朱雀临白虎主丧又伏空,你要找的人很可能已经不在了。”
男人的眉头轻蹙,又轻轻呼出一口气,“去世了?”
甜宝点下头,“妻财爻与胎爻刑冲克害,应该是死于难产。”
“能算出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吗?”
“戌与卯合,狗年。”
“哪个狗年?”
“庚戌年,也就是一九七零年。”
“能看出男孩还是女孩吗?”
“卦象上来看,子孙爻为阴爻,阳爻动,女孩。”
男人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消化刚才听到的。
“能算出来那个女孩在哪吗?”
甜宝没答反问,“算出来然后呢?你与要找的这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应该是有订婚对象的吧?”
男人始终克制的表情终于有了些松动,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凝神看着甜宝有些迟疑地问,“你刚才所说的都是卦象上带的?”
甜宝微微展颜,“对!”
只不过订婚对象那一项是她在很早之前算的。
看男人的表情她说对了。
“给我算一下那个女孩在哪吧!”
“被好心人收养了,此处向南八到十里,有缘自会相见。”
“那人葬在哪里了?”
“附近的村子里未婚而亡的人都葬在石砬子山。”
男人一个晃神,缓缓站起身,“谢谢姑娘,卦钱多少?”
“随缘!”
男人从兜里拿出十块放到桌子上,转身出去。
刘媛媛看着纸上记录的卦象,“师父,你看这个卦象是不是他原来是当官的,现在不做了?”
甜宝点下头。
“哇!子孙持世又临财,这人家里很有钱呢!父母爻为车,两个父母爻加午火,一个在乾宫,一个在震宫,家里至少一大一小两辆车!我算的对不?”
“对!”
外间屋,郑旭东正在和滕淑兰聊天,看见男人出来马上笑呵呵地调侃,“算得怎么样?能找着不?”
“南边八到十里地是什么村子?”
郑旭东乐了,“南边八到十里那不是前塘村吗?就是以前的前塘大队,再往东边一点就是后塘村,俩村子紧挨着。你忘了那年年前的时候……好像是小年的前一天吧?我带你去前塘大队找我同学玩,你出去上厕所喝多还迷路了,我们出去找了半天才把你找到……”
男人脸色变了一下,像是怕他再继续说下去,连忙拉起他,“我们走吧,出去聊!”
郑旭东赶紧站起身,“婶,我们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他又看见从屋里出来的甜宝,赶紧上前一步,“对了田姑娘,忘和你说了,我媳妇怀孕了,多亏你介绍的齐大夫!”
甜宝笑笑,“恭喜!”
男人也向滕淑兰和甜宝告别离开。
滕淑兰有些疑惑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他们要找谁?还是咱村的?”
甜宝挎着她的胳膊贴过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姥,你觉得他们找谁呢?”
滕淑兰摇下头,“我哪知道?姥又不会算!郑馆长刚才说那男的是京市的,来这就是为了找人。”
“他是六九年末来的,七零年阴历年过后走的。”
滕淑兰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那他找的人是男的女的?多大岁数?”
甜宝长出一口气,“女的,除了知道是女的以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滕淑兰突然间像是想起什么,一拍大腿,“万年历呢?快给姥看看,那年过年阳历是啥前儿?”
“一九七零年阳历二月五号过年,无春。”
“那小年呢?”
“阳历一月三十号。”
滕淑兰像是一下定住了,缓缓坐下,“按照你的生日算应该是一月八号左右受的胎,但是你生出来那么小早产也是可能的……”
她突然又激动的站起身一把抓住甜宝,“他会不会就是……”
甜宝笑笑,“有可能。”
她当初见到徐成新的时候没太大的感觉,但是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很微妙的感觉。
她算过一卦,关于身世的,这段时间会出现一个和她身世有关的人。
按照当初的推断,她的生父身高在一米七八左右,来自西南方向。
个头大差不差,京市也是在西南方向。
再加上刚才的卦象和男人的反应,十之八九。
滕淑兰拉住她,“那你刚才没试探一下?”
甜宝笑了,扶着她坐下,“姥,急啥?都到家门口了,不急。”
郑旭东和男人出门走了一段路才停下。
“你要找的人在前塘村?刚才那个田婶子就是前塘村的,可以问问她,当年还是有名的接生员,村里人都熟。”
男人一愣,“接生员?”
郑旭东点下头,“对啊,当年最厉害的一件事就是给死人接生过,那个田姑娘就是她收养的,出生的时候她娘已经死了,别人都觉得晦气,没人要,她娘是个大姑娘,也不知道孩子爹是谁,娘家觉得丢人孩子都不要,就让这个田婶子收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