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孩子”,云枝差点落泪。
好奇怪,她竟真的将长公主当做母亲依恋。
也许世人都是缺爱的,逮到一个真心的人便不愿放手。
就像赵静喜和小豆子对她,就像她对长公主。
尤其是在如此无助的时候。
屋内烛火闪烁,长公主眼睛看不大清,摸索着坐在床畔。
云枝见她一身黑衣:“母亲这是从御史大人家回来?”
长公主点头:“御史夫人向来节俭善良,苏御史的薪俸不高,但每逢善会她总是慷慨解囊,可惜好人没好报……”
云枝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些死在山谷里的人,他们又何尝不无辜?
还有那些不知情的,为了保护贵族而牺牲的人。
她到底不甘心,“母亲,三皇子导致了这一切……”
长公主握住她纤细的手手腕:“有些话不能这时候说,有些仇不用立刻就报。”
云枝郁恨难当。
看来长公主知道三皇子都做了些什么。
只是连她也没办法将他绳之以法。
百姓们的愤怒没有错。
这个朝廷坏透了。
夜色浓重,院落各处点起了灯烛。
昌平湖上吹来的风扰动了禅心院的玉幕珠帘。
长公主牵着她的手带往八仙桌:“先填饱肚子,天大的事,大不过吃饱穿暖。”
“静喜嚷嚷着要来看你,让她看见你如此憔悴,小家伙又要生病了。”
云枝只得进食。
喝了一碗乳鸽汤便放下汤匙:“母亲受了劳累,早些去休息吧。”
长公主见她实在没有胃口,也不再劝。
“涵钰两姊妹都跟我说了,你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不用再苛责自己。”
云枝抹去眼角的水迹,“嗯,知道了。”
长公主张了张嘴,忽道:“对不住啊,孩子。”
“母亲为何这么说?”
“我起先不知道,你是如此心软的人,早知如此我该拒绝太子,别让你卷进这些漩涡。”
说罢,她又自嘲的摇了摇头:
“也不一定,如果不是你,那些官眷就会全部葬身护国寺,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国家都将彻底混乱,若知道会导致那一切,我也未必……”
“对不起,我终究是个自私的人。”
云枝苍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没关系,人都是有私心的。”
长公主虚着眼睛摸到她的脸:“看看,你总是体谅别人,孩子啊,人这一辈子,总要为自己考虑多些。”
云枝自然明白。
私心里她日夜渴求早些离开这里,这个京城本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只有小豆子和赵静喜让人割舍不下。
“静喜郡主……”
“你放心,她没事。”
长公主思虑许久,还是说:
“你应当知道,当初她接近你,也是太子的有意设计。”
云枝自然明白,只是护国寺上那几声撕心裂肺的“娘亲”,唤得她心痛难当。
云枝捂着心口:“那些都不要紧,有件事,母亲当日答应许我一个心愿,还做数吗?”
“自然,你说。”
云枝压下泪意,吸了吸鼻子:
“济民药房的小豆子,那是个孤儿,半年前机缘巧合帮了他一下,那孩子实心眼儿了,就记我一世好。”
“如今我树敌众多,以后进了宫又不能时时照应……”
长公主心中叹了又叹。
这孩子方才还说人皆有私心,可她却将如此难得的机会让给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儿。
“你想让我怎么做?”
“那孩子聪慧,该入学堂了,忘了父母家乡,还没起大名。”
长公主说:“我封号卫阳,赐他卫姓,以后谁都不敢以出身凌辱他,你快点养好了身体,把他带来给我磕个头,这事儿就定下了。”
云枝终是红了眼眶:“谢过母亲!”
一夜无话,天刚蒙蒙亮,丁小进来说:
“雪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想看看您。”
云枝起身盥洗:“快让她进来。”
距离护国寺之变已经一天两夜,雪桐不知是怎么过来的。
见到云枝,抱着她的腰无声痛哭。
云枝勉强的撑起一抹笑:“我腰上扭了一下。”
雪桐赶忙松开,眼窝深陷:
“对不起!”
云枝将她拉起来:“别难过,都过去了,家里还好吗?”
雪桐忙不迭点头:“全大已经能下地了,他和阿锦也想来看你,我拦住了。”
“嗯,做得好,让他好好养着,我这儿什么都有,照顾的人无数,好着呢。”
雪桐又是一阵汹涌的泪意:“你都做郡主了,怎么还是九死一生?这京城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云枝为她擦了泪。
“所以啊,咱们很快就能离开了。”
“真的吗?”
云枝点头。
太子回宫之后一病不起,看来时日无多。
他薨逝之日,便是她远遁之时。
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赵静喜,可是自己能为她做的终究不多,继续留在她身边,对小姑娘来说或许是祸非福。
“回去让全大赶快好起来,等我的信,很快的,我保证。”
雪桐惊喜交加,受到提醒拿出怀里的信封:
“昨日到的,南边来的。”
展开信封,虞嬷嬷和晴樟经过两个月的长途跋涉,终于 寻好了落脚点。
云枝抚摸着那个城市的名字,心中默念了三遍:“我们很快就能团聚了。”
吃过早膳,内庭总管张庆之,亲自送来宫里的赏赐。
“郡主此次救下无数官眷,立下奇功,本应晋为公主,可公主嫁太子……陛下担心御史异议,只能按下,赏赐郡主珠玉财物。”
云枝拼凑起感激与受宠若惊:“谢过陛下。”
涵钰涵珠和佛手丁小此次立下奇功,赏赐也没落下他们的。
皇后娘娘也有赏赐。
此外,各家官眷接送来谢礼,成王府的尤其贵重。
涵钰解释说:“这次捐赠会由成王妃第一个提出来,若是死的人多些,她不被问罪也会打入皇庙终身礼佛。”
“即便贵人们免去一死,但欣瑶公主之事却让她成了梅妃的眼中钉,她已被陛下下令禁足一年。”
云枝斜在贵妃榻上,对此不置可否。
此时让她禁足,说不准是惩戒还是保护。
只看着快被塞满的禅心院,问涵钰:
“我能不能拿去卖了换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