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又走了一段路以后,阮幸挑了一个藤曼比较少的地方,伸手扯了一下水玲珑身上的线。
水玲珑的目光顿时变的呆滞起来,身体僵硬的循着阮幸给她设定好的方向前进。
她要去看看那处曾经关押过他们的牢房。
只是通道里面错综复杂,到处都有藤曼或者隐匿在阴影中的魔修,她需要水玲珑这个带路的幌子。
一路上都没有人出来阻止,路上的藤曼也无动于衷,看来谢姚也不是随时都用这些藤曼观察联络的。
藤曼像是一个安装在整个地宫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但这个监控面前的人,并不是时时都在看,更何况谢姚刚刚才经历了一番冲击,现如今也没有心情去看别的事情。
眼看着即将走到那个曾经关押着她和莫辞君的牢房,一个覆面的男魔修走了出来。
他看着几人没有说话,却表现出了一种生人勿近的姿态。
水玲珑的脚步也停下了。
这个洞口的宽度十分狭窄,仅仅允许两个人并排通过,覆面男魔修站在中间,几人便没有办法过去。
看起来气氛十分尴尬,但覆面男魔修并没有直接动手,想来他也不清楚水玲珑带他们过来究竟是不是圣魔君的意思。
只等着水玲珑说话。
阮幸顿时有点麻了,她没尝试过控制别人说话……
真要控制也不是不行,可是声音语调说话方式肯定没那么像,一定会引起怀疑,而且……她要说什么好呢?
哎,周围藤曼这么多,如果打起来,只要她没第一时间将这个魔修一击毙命,谢姚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现场。
或许是沉默的时间有点久,过了几秒钟以后,覆面男魔修的眼中流露出几分疑惑。
忽然,一个人影从他们的背后走了过来。
“川砮,让他们进去,和里面的人见一面,时限一刻钟。”
白衣青年走过来,脸上挂着温润的笑容,声音清朗,神情自若。
名叫川砮的覆面男魔修看了他一眼,退后一步侧身让开了洞口。
谢怀便率先走了进去。
阮幸几人跟在水玲珑的身后,等到一行人都进去后,谢怀便示意川砮暂时退下。
“几位是在找他吗?”谢怀走到牢房前,看着里面的人,声音淡淡的说道。
阮幸上前一步,隔着藤曼编制成的绿网,透过稀疏的缝隙看到了莫辞君。
他人还没死,但似乎十分虚弱,连身体都到了半透明的地步,不知道被谢姚在他身上使用了什么术法。
视线缓缓下移,地上的藤曼穿透了莫辞君的两只脚踝处,像是脚拷,也像是呼吸一半吸收着他体内的骨血。
阮幸轻声问道:“他在这里,既没有灵力,也无法修复身体和识海上的损伤,这么活着,应该很痛苦吧?”
“是啊,但他一直不肯说出圣魔君想要的东西,所以,圣魔君只能一直折磨他。”谢怀转身看向阮幸,“你也想问他什么吗?或者是想救他出去?可惜,他一直不承认自己是隐宗之人,圣魔君很生气,吞噬了他大半的神魂,即便救他出去,也活不了几年了。”
莫辞君好歹也曾经是天之骄子,七八百岁的年纪就修炼到了化神期,如今却受这样的苦楚。
阮幸由衷叹道:“他对隐宗倒是无怨无悔,一片赤诚。”
“那可说不定。”谢怀眸中闪过一丝怜悯,“也或许他说的都是真话,他不是隐宗之人,但圣魔君不信,因为他行事太像隐宗的风格。”
也可能他背后有隐宗的人故意这么做,把莫辞君当成掩盖他们的烟雾弹。
那莫辞君也太可怜了。
“你知道圣魔君究竟想从他口中知道什么吗?”阮幸问道。
谢怀轻笑,“知道啊,数千年来,隐宗奉行天道之意,每当修仙界动荡不安,就会出现隐宗仙者拨乱反正,听说五千多年前的一场仙魔大战里,那位与上代圣魔君对战之时突然自爆的仙君,就是隐宗之人。你说,天道高高在上,修者命如草芥,他们怎么能和天道沟通,奉行天道命令呢?是有这件法宝,还是有特殊功法?但总归,圣魔君要的是与天道沟通的机会。”
与天道沟通的机会……
阮幸想起莲台秘境中龙宫的琉璃蝾螈,也不知道天道的意识还在不在那里。
虽然她不能确定,但这件事,或许也可以成为她的筹码。
反正她不觉得和天道沟通有什么难的,因为自从她穿越过来以后,短短八九年都已经和天道沟通三次了。
难的是如何在天道面前活下来。
幸好,三次她都有惊无险的渡过了,或许之前她一直倒霉的原因,就是因为把运气都用在了刀刃上。
阮幸按下心中的想法,转而问了一个她更关心的问题,“这应该是机密吧,你就这么轻易的告诉我了,不怕圣魔君怪罪吗?还有,你刚刚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按照她对谢怀的了解,谢怀是一个敏感,内心自卑又自傲的人,而且他做事向来十分的谨慎。
但现在,谢怀身为元婴初期,在她明面上一个化神期的面前,如此的不加防备,还把唯一能在发生冲突时保护他的川砮赶到了外面。
除了谢怀知道她是谁以外,她想不通为什么,也很在意这一点。
谢怀愣了一下,随即轻笑道:“原来你看到了。”
“是,为什么?”阮幸道。
“我不怕圣魔君怪罪,除非我当面忤逆她,否则,她都不会杀我的。”谢怀有些含糊其辞道,“至于我跟着你,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他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我想提醒你,这件法器十分特殊,需要滴入使用者的精血,而你能直接使用,是因为我放开了全部的权限,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我的血。”
他说的意思是……?
那件能够遮掩修为的面具法器!?
阮幸顿时心头浮现出一丝愠怒和荒谬。
难怪当初谢怀那么大方的把储物袋里所有的东西都给她,她还纳闷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原来是想在她身上安监控!
她愤怒的眼神质问着谢怀,咬着牙道:“真是好得很啊,我救了你一命,你却算计我?”
谢怀呼吸一滞,“我……没想算计你,是你非要拿那件法器的……罢了,这件事怪我没和你解释清楚,但我要说的还有,这法器除了我以外,还有炼制的它的人能感觉到它的痕迹,所以,北境之中有一个叫做承欢魔君的魔修,你最好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件事也是我来了北境之后才知道的。”
阮幸感到无语。
这件事她上一次模拟中就知道了。
不过还好,谢怀给她的消息是只有他和承欢魔君能感知到,谢姚感知不到。
不然可就盖了帽了。
她翻了个白眼,“知道了,还有什么要说的?一气儿说了吧。”
别搞得她这心气儿不上不下的搁着难受。
谢怀摇了摇头,“一刻钟的时间快到了,你该走了,希望下次见到你,我们还能像这样平常的聊天。”
“我下次可不想再跟你聊天了。”阮幸斜睨了一眼,“这个水玲珑,我用特殊手段控制了她,但她感知还在,如今什么都听到了,怎么办?”
“杀了便是,外面的那个川砮,他不会主动和圣魔君说话的,只要圣魔君不问,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外泄。”
这不太好吧……她刚刚才用谢逢摆了谢姚一道儿,还没出门又杀了她一个水玲珑,这么不给她面子,谢姚不得气死?
谢怀看她有些犹豫的模样,道:“你不方便,那我来。”
“行,那就交给你了。”阮幸连忙痛快的点头,决定暂时原谅一分钟谢怀在她身上按监控的行为。
谢怀接过阮幸手中的水玲珑,手掌微微用力,水玲珑脖子一歪没了气息,随后便被谢怀丢在了牢房门口的藤曼网上。
“你干嘛!?”阮幸一惊。
谢怀解释道:“这是圣魔君豢养的一种植物,尸体可以丢给它做养料,一点都不剩,之前我见其他魔修有这么做过。”
不是,哥,你真一点不知道啊?
阮幸扶额,“既然是圣魔君豢养的,那你说有没有可能它吃了什么圣魔君都知道?”
“不能吧,你养妖兽会在意妖兽每天都吃什么吗?”谢怀有些不确定道。
两人相对一眼,阮幸不再多说什么,连忙跑出洞口。
等下谢姚来了肯定要打架,她得找一个方便施展的地方,不然这洞口这么小,谢姚的藤曼把里面填满她都无处可躲。
接连两次瞬移,阮幸出现在了刚刚靠近地宫出口处的通道外。
只要不在地宫,想必谢姚的藤曼应该发挥不出什么大的作用。
只凭着归墟期的境界和位格,她不一定会输给谢姚。
而且谢姚和谢逢修炼的是同种功法,都是属于那种群架可以单打独斗不行的路数。
然而她在外面等了许久,地宫中都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直到一炷香时间过后,一个灰衣老者从地宫出来,对阮幸道:“尊驾不远万里来到北境地宫,来者是客,圣魔君大度,这次不与你计较,不过,没有下次了。”
“谢怀呢?”阮幸问道。
灰衣老者顿了一下,“他没事。”
阮幸垂眸沉思。
怎么回事?
谢姚没生气?
是因为上一次模拟时的身份与这次不同?还是因为两次的行为有哪一样超过了谢姚的容忍度?
简略的概括来说,上一次是谢怀放走了她的阶下囚犯,谢姚生气把他们两个都杀了。
这一次是谢怀帮助做客的合作伙伴看望了囚犯并杀掉了引路的属下。
在她的视角看来,两者的严重程度大差不差,唯一的区别是她手里有谢逢这个筹码。
但谢怀也没事……就搞不清楚谢姚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她不怀疑灰衣老者的话,因为灰衣老者是把谢怀从小带到大,又去金台秘境接应谢怀的人,如果北境之中连他都不在乎谢怀的命,那估计也没人在乎了,谢怀也曾经表达过,他对那个灰衣老者的情感挺复杂的,既愤恨,也感激。
老者说完就回了地宫。
阮幸转头问一旁的谢逢,“你分析一下你师妹的想法?”
“我怎么知道她什么想法?女人心,海底针,猜不透啊。”谢怀笑容古怪,“不过,你怎么知道她是我的师妹?几千年过去,如今还知道这件事的恐怕只有我和她了,她会主动告诉你这件事吗?”
“你和她功法一样,猜的准不行吗?”阮幸伸出手指又弹他。
随后气鼓鼓的结束了模拟。
无序城中。
阮幸睁开眼,一拳锤在了谢逢的脸上。
沈灵云偏过头去不看,谢逢呲牙咧嘴的道:“干什么忽然打我?”
“没什么,手痒,忽然想给姓谢的来一拳。”
把对三个人的怨气发泄在谢逢一个人的身上,阮幸的心情平和的许多,然后对沈灵云道:“我要进北境了,你若觉得不适应,先去储物袋呆着吧。”
沈灵云点了点头,进了储物袋。
她带着谢逢到了谢姚的地宫。
情形和上一次一样,她既然确定了没有危险,就连杀掉水玲珑谢姚都没有撕破脸皮,就没必要再进行模拟了。
只不过,在看到身后悄悄跟随的人影时,她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控制水玲珑,而是径直跟着她出了地宫。
谢怀没有追出来。
她好像有了一点明悟了。
谢姚在乎的东西可能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一次模拟中她那么生气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谢怀想要逃出地宫。
她猜测这和谢怀的身世有关,谢怀是在南州出生,他的父亲或者母亲,就是逃出了地宫在外面生下他。
这一切的猜测来源于谢姚曾经说的那句,‘你和她一点也不像。’
或许,只有谢怀离开地宫,谢姚才会愤怒到将两个人都杀死。
哎……也不知道谢怀会不会后悔来北境,虽然在南州自己一个人摸爬滚打,吃尽苦头,但在北境,却是失去了自由。
谢逢一脸恹恹的表情,垂着脑袋。
阮幸故意揶揄道:“怎么,你和谢姚曾经有过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在昔日爱侣面前这般模样,觉得丢人了?”
“我和她不熟。”谢逢连忙否认,“五千年前我是威风凛凛的一方魔君,她只不过是战场上渺渺一粟的尘埃,能有什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