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哀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开始遗忘。
兴许她现在已经开始遗忘了。
所以她只能把每一点、每一滴可能与三水琅有关的记忆都写下来。
哪怕她自己也不理解某些话的意义,甚至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梦呓,还是发生过的真实。
她只能不停地写,不停地写,不停地写。
因为她知道,她每多写下一句话,就是多留下一丝希望。
她害怕遗忘自己对他的爱,和忘记他对自己的爱。
她害怕他回到家来,又再次无望地离开。
泪水滴滴嗒嗒地打在纸面上,晕开了笔墨,把纸面烫出了洞。
灰原哀眸光迷离,早已看不清自己写的什么。
那句“我爱你”,她不知反复落笔了多少次。
灰原哀住的房间是地下实验室改造的,分不清白昼黑夜,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写了多久。
当她放下笔时,整个右臂都已麻木,就像接在身上的一根干木头。
灰原哀轻轻一动,就感到猛烈的电流贯穿双腿和右臂,麻木感直冲大脑。
她用幸存的左臂撑着书桌起身,但不争气地摔倒在地,发出响声。
灰原哀立即屏息凝神,但屋外没有声音。
看来已经入夜了。
灰原哀爬到床边,靠着床沿,在心里又确认了一遍,
“三水琅,我爱你。”
没有忘记。
她缓和了一下,然后扒着床沿,撑着床站了起来。
双腿和右臂慢慢恢复了知觉,她缓步到桌边,翻阅自己的笔记。
话很多很多、很乱很乱,很多话不知所云、不明所以,但灰原哀都一一记住。
因为她知道每一句都可能是一段珍贵的回忆。
她的阅读速度很快,可翻页速度很慢。
直到确认每句话都刻进了灵魂,她合上笔记本,在心里又确认一番,终于感到些许安心。
心安过后,身体的疲乏接踵而来。
毕竟她已经一昼夜没吃没喝了。
灰原哀操纵着刚刚恢复知觉的双脚,踉跄到门口,顿了顿,蹑手蹑脚地打开门。
门外昏暗着,已然熄灯,看来阿笠博士已经睡了。
灰原哀松了口气,余光瞥见门旁的饭菜,心里一暖。
“博士,谢谢你。”
她呢喃一声,把饭菜端回房间。
但她没有急着吃,而是又悄悄走到玄关,开门走了出去。
见她出门,柯南看了看早已支撑不住睡着的阿笠博士,决定自己独自跟上去。
三水琅的家离得不远,就十来分钟的脚程,灰原哀很快就到了,然后用钥匙打开了门。
柯南眼皮一跳,心中震骇。
灰原哀怎么会有这栋房子的钥匙?!
难不成她真的和黑衣组织……
柯南攥紧拳头,说实话,他是不愿意相信的。
但不论如何,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他快速摸进三水琅家的后院,四处摸索进屋的方法。
而这一幕,被二楼的灰原哀全部尽收眼底。
但她没有多管。
如果是以前她多半会感到厌烦,可现在她只感到无言的悲伤。
他们都把他忘了,而自己……又会在什么时候忘记他呢?
灰原哀抚着墙上的白板,回忆着从前。
明明只过去了半年,可白板上的日期却过去了八百多天;
明明只过去了……
灰原哀一愣。
一天……?
不!!
这怎么可能?!
灰原哀赶忙翻出手机,看了看日期,瞠目结舌。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着眼前白板,大脑一片空白,往后趔趄,一屁股瘫坐在床上。
“扑通——扑通——”
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难以控制地过度换气。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她惶恐地不断摇头。
不只是记忆……甚至是时间……
整个世界……全部、全部、全部,都不对!
所以他才要用白板记录下每一天!
自己明明已经经历了一年……两年……不……分明更久的昨天!
永无止尽的昨日!
她感到一种痛楚直达灵魂,泪水夺眶而出。
难怪……
难怪他常常弄错每天的日期……
可搞错的根本不是他,而是整个世界!
她曾经天真地以为,停滞的是他的灵魂……
可她错了,停滞的根本不是他的灵魂,而是整个世界!
他的痛苦,源自整个世界……只有他的时间是流动的。
他的痛苦,源自所有人里……只有他的灵魂是活动的。
他的痛苦,源自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只有他一人知晓。
这种孤独,怎么能不使他崩溃呢?
自己又真的能对抗这样的孤独吗?
“琅……”
她跌跌撞撞地走下楼,泪水如同脚印,一步一落。
直到走到厨房,望着寒凉的灶台,她拿下一把水果刀,把一只手臂撩起袖管放在厨台上,另一只手握紧水果刀,颤抖的刀尖对准柔弱的藕臂。
她并不是疯了。
只是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也不想忘记他,再留他孤身一人。
不过……记得一个所有人都不记得的人,自己恐怕和疯了也没区别吧……
但没关系,这样算来,他不也早就疯了吗?
念及此处,她平复呼吸与心跳,缓缓落下刀尖。
“喵!”
就在此时,一股力量拉开了她的手。
灰原哀一愣,迟缓地转过头。
“喵呜呜——”
白樱死死咬住她的袖口,拼命往外拽。
灰原哀目光柔和,摸了摸它的头,费力拉开它,轻声道,
“白樱乖。就算我找不到他,也绝不能忘掉他……所以我必须这么做。”
她把白樱放到地上,继续刚才的动作。
“喵!喵!!”
白樱焦急地叫喊着,又一跃跳上桌面,一口咬住她手腕上的樱桃吊坠,使劲一拽。
手绳穿过灰原哀的手,划过刀尖,割裂开来。
“白樱!”
灰原哀惊声去抓,但白樱快她一步,灵活一闪,叼着吊坠,转身就跑。
“白樱!”
灰原哀边喊边追。
白樱跑向一个敞开的窗户,而柯南正在翻窗。
柯南见一人一猫朝自己跑来,一脸懵逼,
“灰原……啊!!”
白樱一跃踏在他的额头,伸爪一蹬,跳出窗外。
而柯南痛得摔下窗台,脸先着地,还没等他爬起来,就又尖叫起来,
“啊!!!”
灰原哀蹬着他的腰快速翻过窗台,继续追赶白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