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彻内心忐忑看向柏鸢,既希望她能说点什么,又担心她不满意自己刚才的表现。
但想到刚才自己弹琴时,对方专注而热烈的视线,温以彻又觉得妹妹应该是喜欢的。
他摩挲了一下有些泛红的指尖,眸光中隐现些许期待的看着柏鸢。
柏鸢没想那么多,从温以彻开始弹琴后,视线便紧追他于琴键上跳跃的手指。
将架起的手型和指关节的发力都收入眼底。
等温以彻让开位置,她按了按指尖,精准找到曲目前四个音符的位置,一个个试过去。
逐一感受不同力度下音符的强弱和音色的呈现,在不断试错中慢慢向温以彻先前弹出的声音靠拢。
但她到底是初学者,年纪小力气不足,试了许久也只是相似,却也足够令人看出她在钢琴方面的天赋和悟性。
音乐没有捷径,不能一蹴而就,需要从基础开始练习,如搭房子般打好地基才能层层向上加盖。
即便资质如温以彻,也曾因够不到琴键而经历过试音开手这段充满疼痛的难忘回忆,甚至是每天几个小时枯燥乏味的音阶练习。
有天赋者或许可以轻松入门,学习进度远超常人,但如果想在无数天才中脱颖而出,在登上最高峰的途中同样需要付出远超常人能及的努力。
能登顶的人永远都是在拥有无与伦比天赋的同时,还为之付出全部精力的人。
磕磕绊绊弹到第一个和弦的插入,柏鸢受手掌大小的限制没能继续下去。
但只是单纯表现出的节奏感、绝对音感和背谱能力就已经证明她确实天资卓越。
就连温以彻的父亲——世界着名钢琴家温辙,在见惯了诸多天才,甚至将自己儿子也培养成其中佼佼者之后,也不免起了惜才之心,想要亲自带她打好钢琴的基础。
柏鸢兴致平平地听着,没表现出不耐,也没表现出因温父一番话,而对钢琴有多热衷的态度。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在脑海中构建并回想着琴弦拉准时的手感。
抬眸看了眼已经合上的琴箱,又收回目光,眼眸平静似水,不起波澜。
对她而言,学什么没有区别。
如果不是柏奶奶忙前忙后,招呼人把钢琴收拾出来,她或许不会主动触碰琴键。
如果不是柏奶奶和姜芷帮她联系好了老师,又约定时间来试琴,她也不会点头跟来。
现在温父正兴高采烈的给她安排课程,俨然已经把她看做自己的亲传弟子。
同样,柏鸢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临时变卦,让温父下不来台。
无所谓,反正都一样。
如果真的感兴趣,她也完全可以在之后多增添一门课程。
不必急于一时。
人又不是一生只能找一个老师,认了你做师傅,就不准再找其他的了。
返观温以彻,见父亲已经开始规划起柏鸢的课程安排,深棕色的眼眸因失落黯淡了些许。
正巧这时候,温父言闭,看向她,询问她的意见。
“小鸢,你觉得呢?”
柏鸢刚要接话,却突然感觉腕上一沉,旋即侧过头,看向对方。
温以彻心中思绪万千,到底还是年纪尚小沉不住气,轻轻握住柏鸢的手腕,待她侧目后问道:
“柏鸢妹妹能学小提琴吗?”
说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想做妹妹的琴伴。”
柏鸢不明白什么是琴伴,只是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看。
温以彻好不容易端正的态度,又因被那双平静的眼眸注视而有些松懈,脸颊也微微泛红。
“可、可以吗?”
柏鸢大脑转得飞快,通过从词组进行拆分,大致从字面意思和前后语境上理解,“琴伴”就是钢琴和小提琴一人一个结伴演奏。
她看着面前如清秀如玉的少年,缓缓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柏鸢当然不会问这种无聊又没有营养的问题。
她语气平淡,又有种理直气壮的坚硬,硬生生将这几个字说出了“凭什么”的其实。
虽然这句话正中她下怀,但她还是要好整以暇问上这么一句:
怎么不是你去学小提琴
既然想做我的琴伴,那为什么不能迎合我,自己去学小提琴
温以彻听懂了她的弦外音,随之一怔。
因为你的小提琴弹得很好?
因为你有学小提琴的天赋?
犹豫半晌,最终他选择了主动示弱,实话实说:
“因为我不会拉小提琴。”
呵。
柏鸢眼眸微眯,点点头。
“也行。”
柏鸢本来也没打算学钢琴,不过是因为柏奶奶看她会弹琴,又帮着她忙前忙后找练习老师,不好让她失望。
再者,来都来了,总不能临时变卦,放人家老师鸽子吧,出于礼貌,也得上手弹一遍才行。
现在温以彻说出这句话,不但正中她下怀,还因为那句委屈巴巴的‘我不会’取悦到了她。
你不会,但是我会。
你不行,但是我行。
天赋碾压带来的优越感,可以让她更轻易的决定自己要做的每一件事。
不用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况且小孩儿没有太多心思,不懂大人么么那些弯弯绕绕,也没觉得钢琴好苗子转去学小提琴会怎么样。
更不会去想“如果没能在小提琴这条路上有所成绩将如何”这种遥远的事情。
学不会又如何?学会了又如何?
难道因为天赋好就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吗?
难道因为没天赋,就不能去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了吗?
如果天赋和喜好恰好是分开的,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情,难道要因为大人的经验之谈,或者是回应周围人的期盼,去硬着头皮一条路走到黑吗?
难道温以彻从小学钢琴,就真的是因为他喜欢他想学,才去学的吗?
柏鸢甚至觉得他有点像可怜巴巴的,被拴在院子里的小狗。
看到有人过来,便摇着尾巴凑上来,又因为被绳子拴住脖子,所以只能可怜的呜咽。
‘你能过来吗?’
‘为什么?你怎么不过来?’
‘我过不去,只能留在这里,我还要看家。’
柏鸢一想,也行,那我就过去摸摸你吧。
小狗被拴在院子里难道真的是出于他的喜好吗?
它难道不想解开绳子,满地乱跑,去院子外面看看吗?是不喜欢吗?
他们的世界往往很纯粹,喜欢就去做,不喜欢就不做,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
一切随心。
更何况在柏鸢看来,学什么其实无所谓,反正她也没多喜欢钢琴。
自始至终,只是因为她身体弱,需要多运动并保持美丽的心情,家里又恰好有钢琴,她随意弹了两下,这才被推出来进行系统化的学习和培养。
她是柏家大小姐,自然要找最好的老师。
说到底,最后学钢琴还是小提琴对她来说并不是值得在意的事情。
就算学了小提琴,也不意味着她会一条路走到黑。
所以两个小朋友自己就把这件事敲定了。
最终,柏鸢被托付给吴舒婕亲自教授小提琴。
有人欢喜有人忧。
温以彻拉着柏鸢的手,向她反复保证,自己一定会是最优秀的琴伴,他们将会成为最完美的搭档。
温父因痛失一个好苗子而痛惜不已,吴舒婕则对自家儿子那夹得不成样的小奶音啧啧称奇。
而柏鸢,则得到了一只翻着肚皮极力讨好的小狗。
等约好授课时间,送走柏鸢和姜芷母女俩后,吴舒婕看着笑得像朵花似的亲儿子,忍不住抬手捏了一把他的脸。
“傻乐什么呢?”
温以彻平时在学校一向以冷静稳重着称,是高冷学长那挂,很少乐得跟个开了智的小傻子似的。
他也不太好意思,抬手挠了挠脸颊,极尽克制,却还是没能压下嘴角的笑容,略微上扬噙着笑意道:
“妈妈,我喜欢柏鸢妹妹。”
接着又有绯色攀上他的耳根,小孩儿报赫道:“我想和柏鸢妹妹结婚。”
他想让柏鸢妹妹一直都做他的琴伴。
吴舒婕呵呵一笑,“臭小子,美得你。”
温以彻一愣,微笑也随之消失,心想妈妈你之前也不是这么说的啊。
吴舒婕老神在在道:“正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骨感,儿子你年纪太大了,和柏鸢妹妹不合适。”
年仅八岁中央音乐学院二年级小学生温以彻:……
吴舒婕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于是慢慢给他分析:“你看,你今年八岁,柏鸢妹妹才三岁,中间整整差了五岁呢!等你上大学,妹妹还是初中生,等妹妹上大学,你都成毕业好几年的老男人了,到时候妹妹身边有那么多同龄的帅气男大,还能看得上你?”
温以彻:……
信息量太大,温以彻脑子超载一时转不过来弯,但又有些不甘心:“可你不是说我们是指腹为婚吗?”
吴舒婕:“那就是一玩笑,算不得数,大清都亡了,你要做封建余孽啊?”
温以彻:……
温以彻已经不抱希望了,强撑淡定下又恢复到之前那副高冷的声线,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相差五岁,那我们以后还能一起合奏吗?”
吴舒婕终于没再泼冷水:“这没问题。”
温以彻:“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