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缙根本不敢深入细想这个问题。
可越是逃避现实。
大脑却确实要帮他顺着思路往下推解过去。
裴缙当然不会觉得柏鸢刚才只是凑巧路过。
这都上课多长时间了!
再说去美术室也不往这边走,根本就不顺路啊!
裴缙红着脸,简直不敢想柏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听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如果只是最后江凌交代的那几句,关于“挡箭牌”“达成协议”之类的合作倒还好。
就怕是——
裴缙把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又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
「我看上的人」
「谁说不喜欢」
「欲擒故纵」
「真爱」
「势在必得」
「别怪我不客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认清现实后,裴缙恨不得以额撞墙,凿开条裂缝把自己镶进去。
无论哪句话,单拿出来都是十分炸裂的存在。
更别说放在一起。
然而,最让他绝望的事,是他上个月的回忆突然攻击他。
让他想起第一次见柏鸢后的大放厥词。
「我裴缙就是饿死!死外面!从楼上跳下去!也绝不跟柏家小姐联姻!」
还特么说了两次!
两次!!!
前脚刚说完绝不联姻绝不妥协,后脚就跟其他人放话,不但说了喜欢,还说把她归结为自己的人。
裴缙脸上的潮红又深了几分,湛蓝色的眼眸中一片混乱。
他已经可以肯定,柏鸢是从头到尾听到了全部的对话。
不然也不会向他投来那意味深长的一瞥。
简直就像是在向他说:
「你怎么还不从楼上跳下去?」
短短十几分钟之内,连续被飞回来的回旋镖戳中胸口。
裴缙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些恍惚。
他不受控制地,近乎自虐般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忆着柏鸢刚才的一瞥,以及更早以前,同处一辆车里时,揭晓身份时的情景。
那些他本以为已经忘记的画面,又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淡然自若的处事态度、不紧不慢的语气、从容不迫的姿态……
自己夸夸其谈时,对方时而微笑、时而轻声回应、时而专心注视的神情……
以及更早时,自己对着电话那端的兄弟口无遮拦大放厥词,尽数被她听去后若有似无的笑意。
——跟刚刚意味深长的那一瞥缓缓重合。
都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什么也不说,只看着他出尽洋相,做跳梁小丑蹦跶取乐,在背后暗自嘲笑的可恶姿态!
偏偏自己还不争气。
每次都被她抓个正着。
她怎么……
裴缙忽略掉心脏的狂跳和眼前莫名的眩晕,眼中浮现出嗔怒的神色。
怎么这么可恶啊啊啊!!!
故意的!
一定是故意的!!!
画面一幕幕浮现。
从接过墨镜时指尖无意间接触时的冰凉触感,再到他义无反顾强冲上车,姿态同样状似无意的一瞥。
裴缙一个人坐在楼梯上,细细回忆着。
良久,长舒一口气。
嘴里低声嘟囔了一句国粹。
从一开始就是孽缘!
柏鸢既然收到了裴缙的恐吓信,解读出威胁的内容,自然不会大意。
更别提裴缙又在这之后,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不但怕被自己看见,在这之后,还追着自己列入提防目标的人跑上楼。
怎么看问题都很大。
柏鸢也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究竟搞些什么名堂。
便又中途折返回来。
拜裴缙的大嗓门所赐。
不用亲自上楼。
只站在楼梯口,就能听到楼上的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至于听了哪些。
说实话,一字不差,都听见了。
这怪不了别人。
谁让走廊回声大,柏鸢耳朵又好使。
还没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接收信息,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确实抓马……
不过再联想到裴缙的另一层身份——
跳级男初中生。
一切又合理起来了。
经验之谈,跟秦令征前两年相比,不遑多让。
听归听,柏鸢却并不甚在意。
拿着画板回到美术教室。
因为在裴缙身上浪费了些许时间。
这会儿课程已经进展了三分之一。
也是柏鸢自入学以来,首次在课堂中途才姗姗来迟。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立好画架,夹上素描纸,跟着其他同学一起,画起了石膏参照物。
无论上什么课,柏鸢都神情专注,即便是自己学过的,或者在自己的知识储备区之内,也会一丝不苟,认真对待。
柏鸢的外祖父是书法大家,丹青圣手。
小时候,外祖父曾想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学习书法,将来继承衣冢,也在书法和丹青上有一番造诣。
但柏鸢嫌墨水脏,不学。
如今在学校里,上着素描课,自然也因为铅笔笔迹蹭到手背上而感到不喜。
因为去注意手腕处蹭上的笔铅,以及留意袖口和校服其他地方是否也会蹭上,而破天荒地不够专注。
落笔的速度虽未有丝毫停顿,但倒还隐隐赶上了其他人的进度,余光却时不时瞥向教室墙壁上挂着的钟表。
关注的同时,自然也看见不远处,属于裴缙的位置上,一直空空如也。
直到下课铃声打起,都不见裴缙回来上课。
可想而知,对话被听了个正着,给他造成了怎样的冲击,对方心中充斥着怎样的纠结和尴尬。
想起刚才瞥去时,裴缙那一副天都要塌了的样子。
柏鸢就觉得一阵好笑。
铅笔在落下最后一笔后,完成收尾。
他也就这点儿心理承受能力。
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