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铭之前说的带柏鸢“长见识”。
    还真就只是字面意义上的“长见识”。
    俗称，见识物种多样性。
    柏鸢刚去宋氏的前两天。
    这些人看在她是柏氏千金，背后站着整个柏氏的前提下，尚且都还要脸。
    也不愿意让柏鸢这个外人就这么看了自家笑话。
    同样，也想给柏氏未来的继承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于是，也都尽可能地端着一副体面的做派。
    一个个不但装得人模狗样。
    缙可能在宋衍铭和一直跟着他的柏鸢面前，摆出更加稳重靠谱的长辈形象，出入于宋氏。
    然热，他们要脸，宋衍铭可未必。
    原本宋衍铭带着柏鸢来，就有布迷魂阵放烟雾弹着一层深意在内。
    不趁着他们夹起尾巴做人的功夫乘胜追击，掠夺厮杀，从他们身上撕扯下一大块儿肉来，更待何时。
    宋衍铭根本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借势狠狠地打压了其余股东和手底下跟他唱反调的一干人等。
    挫了他们的锐气。
    等这些些人回过头，琢磨过味儿，察觉到不对的时候。
    已经被宋衍铭这段时间雷厉风行的强硬做派打压得抬不起头。
    不但错失先机，在开局就在气势上输给了宋衍铭。
    还因此损失惨重，被他收回了不少大权和股份。
    短短两日的功夫，宋氏内部就已经开始流言四起。
    有说他们这群人气数将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的。
    因而号召手底下这些人都有点儿眼力见。
    不但撺掇着早日站队，另选明主。
    还危言耸听，说免得最后到了清算的那一天，落得一个墙倒众人推的连坐下场。
    还有人手他们这群人压根就不是宋衍铭的对手。
    平时一个个耀武扬威，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实则真对上宋衍铭，全都怂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才短短一个年过去，就已经被宋衍铭驯得弯了脊梁骨，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了。
    甚至还有谣言传出，说他们中已经有人倒向宋衍铭。
    不但从他这拿到了不少好处，早已妥协于他。
    还踩着其他人上位，在背后偷偷出卖其他人的情报和把柄给宋衍铭。
    不然他们这些人这几天怎么会被折腾得这么惨。
    背后肯定是有人告密。……
    在宋氏内部四起的流言蜚语数不胜数。
    而这些谣言也并非空穴来风，凭空编出来的。
    大部分都是在柏鸢的见证下，被宋衍铭一条条编造出来，并叫手底下的人散布出去的。
    只有少部分才是人云亦云发酵后的产物。
    “舆论战。”
    宋衍铭往黑色的老板椅上后靠。
    俨然如同幕后boss般，一副阴暗狡诈的深沉模样。
    对着柏鸢又“装”了起来，极为满意地炫耀起自己的杰作。
    舆论战是无论放到哪里，都能立竿见影行之有效的手段。
    更何况是职场这种八卦成风的地方。
    在普罗大众的认知下，他们所能接触到的、同时也是舆论战应用最广、最普遍的地方，当属群星云集的娱乐圈。
    不论那些毫无征兆就被冲上热搜的震撼爆料。
    还是某件惊天丑闻曝光后，突然力压群雄被顶上热搜首位的不相关词条。
    都有舆论战的影子存在。
    前者多是为自己即将出品的电影、电视剧等一众作品宣发造势。
    后者则是用来转移视线的幌子。
    而评论区铺天盖地的水军所带出的风向和节奏，以及各种营销号发表的小作文。
    就是“舆论战”的最直观体现。
    娱乐圈之所以“舆论战”盛行，则是因为这种手段不论何时何地，都真的非常好用。
    好用的手段，必然会被反复、无限制地使用和争相效仿。
    更何况这种手段有时候并不需要太多技术含量。
    只需要动动口舌，发发通稿，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出奇效果，何乐而不为。
    在宋氏的事情上。
    宋衍铭先打出柏鸢这 张牌，搅动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涌动的水面。
    碍于宋氏颜面，他们的行事作风只要有所收敛，就达到了宋衍铭想要的结果。
    他再以这个结果为前提，去虚构起因和经过。
    那些不明真相，不清楚其中细节，只注重结果的人。
    往往才是基数最庞大的一方。
    在他们的推波助澜下，舆论战的温床才得以形成、并将其传播出去。
    才能得到如此显着的成效。
    这样一来，在多方因素的作用下，当与宋衍铭背道而驰的股东和高层，在舆论发酵的作用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就会发现，不但使唤不动平日积极效忠自己的手下了。
    原本跟自己谈得好好的的盟友，也莫名其妙地对着自己阴阳怪气起来。
    乃至将其手中的矛头和利刃对准了自己。
    他们这些人精，虽然反应可能并不迅速。
    但时间一长，细细琢磨之下，又怎么会想不到是谁在背后搞鬼。
    只是，舆论战一向讲究抢占先机的重要性。
    等发现不对劲再作出反应和应对，便已然失去了最佳的时机，为时已晚。
    古往今来都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风向已成，再想扭转乾坤，就不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情了。
    也正因此，这些人在破防气到跳脚、在办公室里问候宋衍铭的祖宗、并一通乱砸乱摔之后。
    也就无法再从容淡定地端着自己长辈的架子和形象。
    不出几日，便都纷纷承受不住来自宋衍铭和宋氏内部的舆论压力。
    撕掉拙劣的人皮伪装，彻底原形毕露了。
    事已至此，才是真正叫柏鸢眼界大开的开始。
    这些人一旦撕破脸，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在这之前，柏鸢原本以为像宋家这种层次的博弈，主要表现在股份收购、断资金链、黑吃黑卡货源订单、举报偷税漏税、以及各大众可以想象得到的商业大战。
    但事实证明，艺术往往来源于生活。
    博弈则是门雅俗共赏的艺术。
    雅到极致就是俗，俗到极致就成了雅。
    在眼睁睁看着宋衍铭手下的人，三天逮了两次进办公室碉堡重要会议文件的商业间谍、又在视频会议时遭遇停电、档案室消防喷淋误触、私底下联合起来临时更换回忆场地、出外勤轮胎漏气等各种奇葩事情之后。
    柏鸢突然意识到，最极致的商战和博弈，往往采用最简单朴素的手段这一事实。
    宋衍铭甚至会在每次坐车前，仔细检查一遍车底盘底下是否有人卧车，以免车开出去后造成碾压事件。
    而这件事情里，最恐怖的则是他们竟然真的从底下拽出来过一个人。
    可以预料到的是，如果当时没人提前检查车底盘，而是直接开了出去。
    下一秒又会有多少隐藏并潜伏在暗处的媒体记者，将这件事大肆渲染。
    又会给宋衍铭增添多少不必要的麻烦。
    抛开这种在违法边缘反复横跳的极端事件。
    柏鸢还不止一次的见到，有些人拖家带口来到公司，就直接在宋衍铭的办公室门口闹。
    又或者是直接带了一群人冲进去，直接拍桌子叫板，跟宋衍铭讨要说法。
    “宋少，我们可是宋氏的老人，宋老当年还在的时候我们也曾为他鞍前马后，宋老走后，就连老太太都没说动我们一下，您一上来就急着大刀马斧的打压宋氏的老人，不觉得太过拿乔托大，吃相过于难看了吗？”
    “宋衍铭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跟你爷爷开疆扩土的时候，你爹还在娘胎里待着呢！哪轮得到你说话的地方，让老太太过来见我，我高低得跟她讨要个说法，让她给我个交代！”
    “宋少，你不容易，我们也不容易，都相互体谅些，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何必如此不留情面，把事做绝呢？”
    同时，还有些人看向柏鸢，意味深长地说道：
    “柏小姐，您以后跟这样的人合作可得把眼睛擦亮点儿，用得到你的时候千般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背后捅你一刀，连我们这些为宋氏鞍前马后，耗尽心血的老人都落得这么个下场，呵，您日后难保不会重蹈我们的覆辙。”
    软硬兼施，连挑拨离间都用上了。
    这回，柏鸢可总算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自己刚来宋氏的时候那么端着了。
    以至于还被宋衍铭抓住机会，设计利用了一番。
    毕竟，在这短短几日里见到的撕破脸之后的手段，可谓层出不穷，其中大部分是真的难登大雅之堂。
    而宋衍铭对付他们的办法也很简单明了。
    这群人上午刚来闹过。
    宋衍铭就赶在中午叫了一帮人，把自己的办公室搬到了四十二楼顶层。
    等这些人中午吃了午饭，下午再来的时候，直接叫人在底下拉闸停关电梯。
    想上来，就只能老老实实一步一步地爬楼梯。
    四十二楼可不低。
    怎么得也得连滚带爬个二十来分钟。
    足以叫大部分想要闹事的人望而却步。
    等有毅力的那些好不容易爬到楼顶。
    不管来的时候是身强力壮的小伙，还是半截入土的干瘪老爷子，又或者是拖家带口的亲眷，通通都得先磨掉大半条命。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顶着半管血条，跟坐在办公室里养精蓄锐满血状态的宋衍铭打擂台。
    都必然在他手底下讨不到什么好处。
    如果换成酷暑夏日，再把空调那么一关。
    威力直接翻倍！
    类似的事情和案例还有很多。
    不说完全颠覆了柏鸢对商战和博弈的认知。
    却也实打实地给她带来了一些小小的震撼，令她眼界大开。
    如果不是提前在宋衍铭这里走上一遭，见识到了各种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离谱事情。
    她自认，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她接手柏氏的过程中，自己并不能在第一时间就做出如此迅速有效的反击、措施和方案。
    原因也很简单。
    她……要脸。
    只要她还是个体面人，在面对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时，就难免会因各种原因束手束脚。
    柏鸢从小接受的良好教养，让她更是做不出像他们这般撒泼打滚的一套活把戏和洋相。
    这对柏鸢而言，无疑是摆在明面上的致命弱点。
    到时候，即便柏鸢此前准备得再充分。
    真到动真格的时候，不用多。
    只要别人叫来俩老头往柏氏门口那么一躺。
    就够她忙活一段时间的了。
    这就属于十年寒窗苦读，结果一朝上考场，考的不是吟诗作对，而是在沙子堆里边儿摔跤。
    别说专业对口了，哪个对口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柏鸢是宋衍铭打小看着着长大的。
    哪能不知道她的短板和顾虑。
    也便借着这个机会，给她指明关键，提点教导道：
    “如果我的目的是让人闭嘴，那这人究竟是因为心悦诚服而闭嘴，还是因为跑肚到虚脱没有力气开口说话儿闭嘴，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说，“只要结果正确，至于过程如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方法往往越简单，越朴实无华，越有作用。”
    “不用完全抛掉道德制高点，只要善于打破规则，跳出常规之外，一样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柏鸢也只在刚开始刷新三观时有些困惑和不解。
    但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掌握到了宋衍铭所说的精髓部分。
    并且，还惊奇地发现，这些看似一个比一个更离谱的事件背后，还真没脱离宋家最根本、最原始的、一惯处理事情的画风。
    其中最直观的例子，就是宋衍铭常年遭遇到的各种“意外。”
    缘由不必多谈，大部分都是冲着要命去的。
    为的就是一劳永逸，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这些人在与宋衍铭有来有回的博弈和算计中，选择了更简单明了行之有效的手段。
    ——如果觉得解决问题太麻烦，那就解决出问题的人。
    这同样也是跳出规则框架之外的另一种极端表现形式。
    换言之，若说双方人马真的有来有回对弈搏杀，你吃我一子，我吃一你子，谁都说不准哪一边才会真正落得下乘。
    只是直接掀桌子把人干掉的方法，更加方便快捷而已。
    除了极少数的人之外。
    大部分人在处理事情的过程中，都不会放着捷径不走，而去一板一眼的依规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