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之蛾……
正如它的名字一般。
诞生于永夜中的飞蛾试图延长它们的生命而不计代价的寻求希望。
哪怕明知身死也不会惧怕火焰的炙烤。
个体的牺牲将会成为全族的光芒……引路者、先驱……
他们有太多太多的名字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无法被人铭记。
无数痛苦皆为回忆,有何人无法割舍?
在历史的长河中唯有来自徘徊者悲鸣的哀歌还在回荡,除此以外……谁又会知晓旅者末途时的遗言?
当破晓打碎夜色,人们新的希望也便随之而来。
无法理解,不被认同……
先驱者不需要理解。
每一位失败者都是为了下一位挑战者而存在的英雄。
逐火之蛾……
他们自诩为英雄。
人体改造便是逐火之蛾为了人类生存而提出的“终焉系列”的计划,也正是所谓的……
【人造律者计划】
耗时十年,投入无数,可结果……也仅是缥缈的那一位。
超常理,出认知……
【异类】自古便是不受欢迎。
没有人分享成功的喜悦。
当唯一的一位人类律者出现时,等待逐火之蛾的,只剩下了终日的惶恐与最终的怀疑。
无论结果如何,但凡过程出现意外……
人们便有借口将其驱逐,拼尽全力的遮掩他们曾经做过的恶行。
就像是【牧羊人】那样的故事。
人体改造的影响不可谓之大,当然……是负面影响。
加之顾铖所强行进行的【熔炉计划】致使逐火之蛾肉眼可见的惊慌起来。
他们不愿意承担失败的代价,而心中的侥幸与脑海中的愚昧让他们无法接纳一位异类的任性。
如果有那么一次机会……
有什么东西可以代替这种无法掌控的事物……
【超变因子】
…
【圣痕计划】?
已经无所谓了……
名字,不重要。
意义,也不重要。
能否掌控,能否将其取而代之……
尽管逐火之蛾经历过一次权力转移,可他们还是将自己留存下来、为数不多的权力用在了实验室这里。
——将实验室停封。
神之键的出现让逐火之蛾自以为得到了限制“律者级”的杀手锏,不再担忧于莫须有的“未来假想”。
而曾经出自梅比乌斯所构想的【比人造律者计划稳定“超变因子框架】也让这群愚昧的人像是“溺水者的最后稻草”般彻底丧失了理智。
虽说也有梅的部分功劳,可任谁也不愿意看到在自己所掌控的计划中出现些许不合弦律的声音。
两位律者级怪物……
【异类】一经出现便会永远让人放不下心。
逐火之蛾也下放了最后通告……
【计划驳回!】
【熔炉计划代价较大,且以组织现阶段的科技水平来说,人类尚未到达穷途末路之际,现否决顾铖教授的各项行动指标。】
【考虑到实验室发生决策问题并造成巨大影响,现暂停顾铖教授进行的一切实验与工作、强行冻结其博士院代理院长的权利。】
【同理!】
【经过全体成员投票,组织决定将梅比乌斯博士的假期无条件延长至年底……】
【实验室的后续工作将以梅博士推出的‘超变因子’系列实验为主,人体改造计划暂且告一段落。】
【维尔薇部长也将继续进行研发神之键的更多内容……】
很明显,因为顾铖的擅作主张与梅比乌斯在“一些事情”上的隐瞒,人体改造【人造律者计划】彻底结束。
顾铖所谓的熔炉计划也随之被冻结。
半分星点月,几许风打竹。
对于顾铖来说,这种程度的失败但也无所谓,毕竟……
这次意外反而推动了“世界线”的发展。
神之键工程的加速定然会带给逐火之蛾不小的提升,而梅也将彻底在逐火之蛾站稳脚跟。
当自以为可以掌控“羊”的牧羊人开始发觉“狼皮”的存在时……
被反咬一口的人又会是谁呢?
逐火之蛾想稳定局势,但从稳定区一点一点呈扩散性的救世行动注定会失败。
结局……
也定然与另一个时空开始重合。届时……便会是真正的转折出现之际。
逐火之蛾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好了,而顾铖需要考虑的地方就很多。
黄昏街、第六、第七律者,以及……
第八律者和最后的终章。
他不会让绝望再次上演,也不愿再去体会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这次组织留给他的时间反而能让他为此做出规划,让脑海中的雏形得以重组而出。
而【熔炉计划】也正该启动……
言尽于此,担忧深埋其中,顾铖当下要做的事情仍有很多。
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梅比乌斯。
“人造律者实验中留存的血清?”
“从崩坏兽基因中提纯出的强化剂?”
“竟然还有‘我’的抗体……”
“梅比乌斯,虽然我有错在先,可你不觉得……你应该向我解释一下吗?”
顾铖坐在公寓的沙发,茶几上摆满了十多份数据报告,无一例外,全是梅比乌斯“藏”在保险柜中的“机密”。
他临危正坐,面容严肃,阴沉的面容上带着复杂的神情,看起来格外认真与气愤。
梅比乌斯不以为意的坐在一旁,长达一天两夜的睡眠休息让她的皮肤看起来更加水嫩平滑,消失的黑眼圈使其看起来显得柔和几分。
“你若有将自己在虚数空间中经历的事情告知与我,我又怎会有所隐瞒?”
“说到底……”
“问题产自我们双方。”
梅比乌斯毫不在意的说道,翘着腿,正磨着指甲。
不知是不是因为吞噬了【舍沙】的原因,梅比乌斯整个人看起来愈发妖媚诡艳,纤细的身躯似乎真的和蛇那样柔软,别无二差。
“我说过,你的自以为是最后会害了你。”
“这次你选择暴露自己压制在体内的崩坏能本源,那下次呢?是放出那头怪物,还是……罢了。”
“我累了,顾铖。”
梅比乌斯叹了口气。
“你总是把事情或许简单化处理,你不该像个阴暗又自卑的老鼠那样事事为我服务。”
“你是人,是科学界、生物界百年不遇的天才,不是那个从小就一直被否定的小孩子。”
“我说,够了,顾铖……”
梅比乌斯站起身,一双眼眸深邃,凝视着不知该说些什么的顾铖。
“你休想以牺牲去换取别人的未来。”
“死亡从来不是你逃避现实的理由。”
她眯起眼眸,冷哼一声,而她对面的顾铖对此只是淡然的露出一抹微笑,并没有反驳,也没有急于回应。
他,是自卑的?
也许是吧……在无数次被父亲否定、被人孤立时,陪伴他的只有那些冰冷的文字。
他,也是自傲的。
不足六年便达到许多人六十年都走不到的高度。
而他,也是可怜的……
因为他见证了无数次各不相同的世界中自己的失败。
见证了世界有他、无他的落幕。
他不属于世界。
世界也从来不需要他。
“梅比乌斯……”
“我并不是想要逃避。”
顾铖与梅比乌斯对视的眼眸格外坚定,似乎在冰茧中真正得到了新生。
“【舍沙】给予你我复生的机会,而死亡也成为了打开枷锁的钥匙。”
“律者只是力量的具象化事物,我们要面对的从始至终都不是崩坏,我们面对的……”
“是规则。”
顾铖站起身对梅比乌斯伸出手,想要牵住对方。
可梅比乌斯却是躲开了。
“你说过会没事的,顾铖。”
“可我看见了有你存在的幻梦……你是特殊的,哪怕只是些许气息便能刺激到崩坏能。”
“我从未想过一头死去崩坏兽仅仅只是感知到你的存在便能因此蜕生、发狂。”
“顾铖……到底是因为什么竟是导致你哪怕选择自我牺牲都不愿意将真相告知于众?”
梅比乌斯质问起来。
这种话她很早之前就想说出来了,可碍于某种不可推卸的责任致使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其提出。
现在,她也有了入局的资本……或者说,她已经成为了一颗无法忽视的棋子。
“你……都知道了?”
顾铖叹了口气,脸上的纠结最后还是恢复成了刚才笑容。
他向前几步抱住了梅比乌斯。
“故事必须要向前流动,如果可以以一个人的终末去换取整个结局的变化,那么我的回答是‘愿意’。”
“我从来不会为故事的结局有所停留,因为故事的结局从未有过我的存在。”
“梅比乌斯……”
“如果伊卡洛斯的高度代表希望的终点,那么我想让自己为人类登上新的高度。”
“超越、取代、掠夺……”
“我献出生命收获火炬,而你便会成为使用第一缕光芒的贤者。”
顾铖握住梅比乌斯的手掌,十指相连,彼此的心跳都可以清晰的传出。
如果制作神之键需要律者的核心……
那么哪怕是拟态出的第一、第二律者核心也会成为可供人类永久使用的武器。
那是顾铖不同以往、付出生命所独立割舍出来的希望,是交给宛如神匠的维尔薇以打开登神之路的钥匙。
而顾铖作为超越律者本身存在意义的“律者”,那么由他所构建出的神之键一定会是最耀眼的光芒。
“你还是这样自以为是。”
“顾铖,你真的觉得自己有那么伟大吗?从诞生开始便是为了末世而生?自以为付出的一切都会得到回应?”
“爱莉希雅、凯文……”
“哪怕是普通而偏远如黄昏街,都会如你料想那般成为薪柴?”
“文明……伴随死亡与新生,轮回不止,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我们不否定毁灭,可若‘毁灭’只是外物一念之间的抉择,那我们就会抗争到底。”
“真的可以做些什么的话……”
“顾铖,我希望那会是珍视当下。”
二人紧密相拥,视线在彼此间不停对峙,态度坚决而理念却产生了分歧。
“你说过的,你向来不会拒绝我。”
仿佛是压倒骆驼最后的一根稻草,梅比乌斯已经下达了最后通牒。
如果每一次的付出都是为了让意义更加清晰,那么梅比乌斯宁愿顾铖为自己而活。
“梅比乌斯……”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高尚,我只希望我爱之人与爱我之人可以自豪的面对明天,迎着日出说出那句‘看,我们还可以一如既往的活着!’”
顾铖看着梅比乌斯缓缓说道。
窗外几缕微风吹起嫩绿发丝,馨香清冽,温华入怀。
“我向来很自私。”
“我也是……”
梅比乌斯笑了。
她是被自己蠢笑的。
与其改变那份不该被拒绝的真挚,不如将自己压进薪柴,成为那台熔炉中不可分割的能量。
生命崇高,愚昧繁琐。
她最骄傲的补充者值得她为那份不存在的未来画上一抹新的色彩。
“我有意锻炼凯文,因为他和梅会是破局时最为锋利的一把尖刀。”
“而爱莉希雅也是人类最为值得铭记与歌颂的美好……”
“她带来生的喜悦与新的希望,是打开‘向天叛逆’的第一枚号角。”
“无论是量变还是质变,在此基础上都不过是先驱们铺垫而来的起点。”
“我承认我的任性,也愿意为过往做出弥补。”
顾铖缓缓松开梅比乌斯,又迅速单膝跪地,双手仔细而小心的捧起梅比乌斯的右手。
一枚由神核所凝聚的戒指便就此诞生。
又恰巧和顾铖戴在脖子上的那枚“来自梅比乌斯的耳环”所制成的项链款式相同。
“梅比乌斯,你愿意包容我的任性、与我一同奔向未来吗?”
“无论过程,不记艰辛……哪怕梦中之事皆为真实,纵使火焰燃尽,你是否愿意同我一齐踏向死亡?”
顾铖将戒指放在梅比乌斯手心中,而后者显然没有料到他的这般行为。
对于意外的补充,对于问题的阐述……
梅比乌斯只以为这次会是他们解开心结的转折,却没想到……
这份转折竟然大的让她有些不可置信。
“我可以理解……”
“你这是在说‘请帮帮我吧,梅比乌斯’吗?”
“呵~”
梅比乌斯接过戒指,却又极为自然而不假思索的甩开了顾铖的手。
“我可还没原谅你,顾铖。”
“不过……”
“这戒指我就收下了,至于我的回答嘛~”
“看你表现。”
梅比乌斯自顾自的将戒指戴上,随即转过身显得有些不以为意的离开了。
只是……
顾铖可以很清晰的看见对方已然红透了的耳朵。
“哦,对了。”
突然,梅比乌斯停住了脚步,轻咳两声歪过了头看向顾铖,脸上竟是露出了几分羞涩。
“我现在的身体可也称不上是‘人’喽,你还记得你之前对我说过的话吗?”
“如果你忘了的话……我希望你最好想起来~”
梅比乌斯轻哼一声,不知道脑海中放着什么节奏,迈动的步伐都轻快起来。
“说过的话?”
顾铖一愣,似乎有些茫然。
但很快,他就想起来上次去极北时自己好像为了推脱某只涩涩黄蛇蛇有说过什么……
现在看来,这条傲娇蛇坚定的进行手术好像别有目的?
“罢了……”
“起码,这次,我看见了那抹光。”
顾铖叹息着站起身,走至窗边,仰望着天上的太阳,目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孕育而生。
“乘,我好像已经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我了。”
“会赢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