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压抑地低垂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塌下来。
何诚站在姬玲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到从门缝里传来的，压抑的说话声。
“怎么会这样...明明今天早上还好好的。”
那是姬玲班主任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是哭过。
“唉，我们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啊。”
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语气沉重。
“根据目击者的描述，应该是跳河自杀。”
跳河自杀？
何诚的脑海中“轰”的一声炸开了。
他猛地推开门，屋内的景象映入眼帘，两名警察坐在沙发上，正在和奶奶以及班主任说着什么，许诗萤则站在一旁，低垂着头。
“许诗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姬玲她...”何诚的声音颤抖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许诗萤埋起头，将何诚拉到门外。
“姬玲她跳河了...”
“跳河？”
何诚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站立不稳。
“怎么会这样...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明明白天还好好的，姬玲还笑着参加学校的活动，怎么一转眼就...
这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警察说，他们收到报警，有人跳河，虽然救援很快，但还是来晚了。”
许诗萤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了。
何诚只觉得一股寒意席卷全身，他一把抓住许诗萤的肩膀。
“这是真的吗？”
“你以为我会开这样的玩笑吗？”
“不，不是...”
“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就好了...明明我应该能猜到那就是遗书的。”
许诗萤的脸颊滑过几滴眼泪。
“遗书？什么遗书？”
“姬玲在离开学校时给了我两张纸条，一份是给我的，还有一份是给你的，当时我看完了纸条..但是没有看懂...”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递给何诚。
“这是姬玲给你的...”
何诚颤抖着手接过纸条，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膛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纸条，一行行字迹映入眼帘。
亲爱的救世主大人：
滴答、滴答...倒计时无情地走。
世界末日要来了，不是吗？
救世主，你，还好吗？
我知道你会找到这封信的，因为你总是能找到我。
谢谢你，保护我，关心我。
那一天，你回去后我哭了。
不需要朋友，不需要恋人的你，没有选择别人，恰恰选择了我...我第一次感受到，我作为单独个体而被人需要着。
我想要变得和你一样厉害，不过果然是做不到的。
但是呢，我没有想和你成为恋人。
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怎么会用这种随处可见的词汇来表现呢?
你可能会不太愿意，我果然还是...想要称呼您为救世主。
救世主，我有在美丽的凋零吗？
我一直很痛苦，不知何时，我开始完全搞不懂活着的意义，我想要一些新的答案。
始终一个人不就好了，为什么我们会相遇呢？
我经常感觉不到我在活着，我自己有时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还活着吗？
我就像是被困在牢笼里的鸟，渴望自由，却无力挣脱。
这不是我的选择，是命运的捉弄，是宇宙的恶意。
我不是自杀，我是被杀。
是被这个绝望的世界杀死的。
人是不平等的，人是为了被歧视而存在的，人们相互争斗，相互竞争，由此相互交替。
救世主大人，我希望你能创造出一个没有歧视的世界，一个没有痛苦和悲伤的世界。
对不起，不能再品尝你的饭菜了。
忘了我吧。
像忘记一阵风，一片落叶，一颗流星...
滴答...
世界末日快来了。
——姬玲
何诚一字一句地读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烙铁一般，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上。
“如果我当时能读懂纸条上的内容，说不定...”许诗萤感到无比的自责。
如果她能早点发现姬玲的异常，如果他能多关心她一点，说不定...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何诚痛苦地蹲下身，双手紧紧地抱住头，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姬玲的身影。
“世界末日...倒计时。”
他曾以为这些真的只是中二的话语，没想到居然化为了现实。
那个把自己隐藏在角落里的女孩，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何诚心中的痛苦和悲伤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许诗萤的手怒吼道。
“是不是学校那些人？是不是那些人还在欺负她？”
他想起姬玲被校园霸凌的事情，想起她无助的眼神和颤抖的声音。
“我不知道...”
“那是怎么回事？！”
许诗萤摇了摇头，露出比何诚更加痛苦的脸。
“我不知道啊..如果我早点发现...”
她痛苦地蹲下身，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何诚无力地放开手。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姬玲已经走了，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何诚走进屋内，目光冰冷地看向班主任。
“老师，我不是说过让你保护好姬玲吗？您知道她还在被人欺负吗？”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叹了口气。
“何诚同学，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姬玲她不是校园霸凌才自杀...她是因为抑郁症才...”
“抑郁症？”
这时，警察拿出一份检查单。
“是的，姬玲从几年前开始就患有抑郁症，所以我们推测他的死可能和这个有关。”
“嗯，我们发现她已经停药几个月了，恐怕是因为家里没有这个经济继续支撑她买药...”
何诚想到了姬玲找他借钱，原来不是奶奶的医疗费，而是她的买药钱吗？
“你们是说，姬玲她是因为抑郁症才自杀的？那你们知道她为什么有抑郁症吗？你们知道她每天在学校里经历着什么吗？”
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何诚同学，请你冷静一点！”
班主任的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我知道你很关心姬玲，但是，你也不能....”
“我怎么能冷静！”何诚的情绪逐渐失控。
“姬玲她已经死了！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可是，她却被那些人逼上了绝路！”
他指着班主任的鼻子。
“您是老师！您有责任保护您的学生！可是，您什么都没有做！”
“何诚同学，你说的校园霸凌这件事我们会调查的。”警察说道。
“现在查还有什么用？人都已经走了。”
心中想到了这句话，但就当何诚准备说出口时，他看到姬玲奶奶正偷偷地抹着眼泪。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何诚走出了房屋。
雨还在下着，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任凭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姬玲的话语，以及那封充满绝望的遗书。
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他的双眼模糊了。
“对不起...我没有能拯救你...”
葬礼结束后，人群像潮水般慢慢退去。
何诚注视着姬玲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露出的是笑容。
“姬玲奶奶那边...”何诚的声音有些沙哑。
姬玲家缺钱是事实，他心想能不能弥补点什么。
站在他身旁的许诗萤，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学校联系了她的亲戚，他们会照顾奶奶的。”
“那就好...”
沉默在两人之间挥之不去。
“许诗萤...”
何诚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姬玲给你的那份遗书，她写了什么？”
许诗萤轻轻摇头，乌黑的双马尾随着脑袋轻轻摆动，像是在风中摇曳的黑色鸢尾花。
“没什么特别的，和你那份差不多。”
“差不多？”
何诚的情绪逐渐激动，他想到了过去一幕幕欺负姬玲的画面。
“果然是那些校园霸凌，那些流言蜚语，把她逼上了绝路吗？”
“何诚，你冷静点。”
许诗萤的声音依旧平静。
“事情，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什么样？”
何诚苦笑一声：“哈，难道你相信警察说的，姬玲她是因为抑郁症，悲伤过度，自己要跳河吗？”
许诗萤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何诚，我认为...她是精神错乱而死的。”
“精神错乱？”何诚愣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有注意到吧...她经常说的那些话...还有她的反常行为...”
“那又怎么了...”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就像是精神错乱...”
许诗萤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低下头，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在回忆什么痛苦的过往。
“你是说，她中二病发作，所以...”
何诚的话说到一半，自己都觉得荒唐，就算再中二的人怎么可能会这样？
“算了，你也不懂。”
她转身欲走，却被何诚一把拉住。
“等等，许诗萤，什么不懂？”
“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或许真的是校园霸凌吧。”
“你能不能把话说完...”
就当何诚拉扯时，余光瞥见了她的手臂。
那里，赫然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