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白姑娘迟迟没有回话,等宋灵均回身一看,这人已经消失在窗口,留下一片寂静,估计是回去传话了吧。
茶盏被动过了,宋灵均过去一看,满满一杯茶水被一饮而尽,也不知道她究竟渴了多久,估计是一直跟着自己不放,可能茶水饭食都未进过吧。
这个年纪,应该是有些武功懂些手脚才会被派来做这样的事,普通人对她这样一个姑娘家也并不会设防太多,只是这次遇上的是对此十分敏感的宋灵均。
将茶盏端回去放好,宋灵均坐在原处仔细思索了一下,若齐老太太真的要见她,也不得不做好防备,这种在大户后宅沉浸许久的女人,她们的手段和心计比起男人在外只多不少。
若齐老太太想要这枚戒指,难保她不会让人直接上手抢。
倒不是宋灵均想多,这的确是一个快速简单直接的办法,在她们眼里自己到底只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嘛,说胡话办傻事是最常见的,她们使计往她身上胡诌一把,谁又会相信一个小孩子说的话。
她将戒指从福袋中拿出,放在手心里端详了一会,她对霍明赫承诺的无数金银财宝其实期待并不高,若有自然好,若没有,这枚戒指或许就此藏起来会比较好,至少以后在城中这样的地方不能随意露出。
这样想着,她将戒指仔细收好,给马夫带了糕点,询问他最近的当铺在哪里。
因着当铺就隔了一条街,马夫虽然奇怪,但一句也没有多问,家里父母教导,服侍主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少动嘴多勤快,这位夫人娘家的外甥女一看就知道是个有主意的,还给他带好吃的糕点,他怎么都得给伺候好了。
宋灵均拿出何洪给她的那袋金豆子荷包,倒了小半袋出去,让马夫帮忙当掉换成现银。
虽然马大余和庄娘子都有给她零花钱,但钱这种东西嘛,有别人给的,自然是先花这个钱,宋灵均也不知道为啥会有这个奇怪的心理,但想想主要还是她的零花钱不够买她想要的东西。
宋灵均想要去铁匠铺子,或者卖刀剑的地方,她的那把匕首还在庄娘子那里,还可以再买些来防身,就是不好携带。
马夫这下有点急了,先不说那地方离得偏远,也不安全,给他几个胆子都不敢带宋灵均过去的。
宋灵均一摸下巴,退而求其次,那就去首饰铺子。
马夫松了一口气,忙领着宋灵均去最近的首饰铺子一条街,整条街满满都是让女人流连忘返的各类铺子,宋灵均随便走过一家店都差点被里头琳琅满目的各类珠宝首饰闪瞎大眼,这还只是放出来售卖的普通首饰。
前两天何美音和杜舒佩带她来买东西,说真正的好货色各家店铺都藏着掖着呢,只给那些个高门大户的贵妇们看。
这是富贵女人地儿,马夫不敢进去,只敢守在门外,宋灵均便自己揣了现银,雄赳赳气昂昂地拔腿就上,她不知道在这种地方需要讲什么规矩,她只知道,有钱便是大爷。
那年轻掌柜见她小小一个姑娘家,虽说长得好穿得也不错,但没有大人长辈以及仆人跟着,便以为她是随意进来玩耍的,忙堆起笑容想要将她劝出去。
宋灵均直接将装着现银的荷包往掌柜手里一塞,问道:“我这些钱能买多少簪子?”
掌柜一看里头的银子是足的,别说小簪子了,都能买一套项圈了。
立刻赔罪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姑娘快请进来坐!敢问姑娘只要簪子吗?别的本店不敢夸赞,但是各式各样的簪子却是应有尽有的,大的小的,金的银的,坠珍珠还是嵌宝石的,都可着您挑选。”
“我不挑什么样式,只要一点,但就是簪子的簪尾足够硬挺尖利。”宋灵均说着取下头上那支何美音送给她的桃花蝴蝶簪,用手指一抹尖利细长的簪尾,微微刺了刺自己的指腹,再次强调道,“尖利,明白吗?”
掌柜仰头恍然大悟,神神秘秘道:“姑娘是想要那种关键时刻可以用来护身的簪子吧?”
“就是这个意思。”宋灵均看了两眼掌柜,“掌柜的,你好像很懂嘛。”
“嘿,不瞒您说,家里姐姐妹妹多了您就知道,这些个原本给美貌增色的玩意儿,随时随地就能变成趁手的武器,你看我手臂上这块疤,就是我姐拿簪子给我挖的,那簪子还是她过寿时我给她买的呢。”
掌柜毫不在意地一摆手,俨然是看多了这样的场面:“我妹耳边如今还有一片划痕伤疤呢,比我还惨。”
“你家......听起来真是热闹啊。”就是大家下手都挺狠的。
“哎呀,孩子多的家庭就是这么热闹的,闹过也就罢了。”掌柜还是乐呵呵的,“所以姑娘一说我就明白了,虽说每个匠人的手艺都不一样,但我闲来无事,曾特地挑选过尖利的出来,就是姑娘所要的,这就拿来给姑娘看看挑一挑。”
说罢便一溜烟跑去端来,红绸布铺着的托盘里,各式各样的金簪银簪木簪都有,但它们的簪身簪尾无一例外都是尖利的,宋灵均一一摸过,感受皮肉抵在尖利上的触感,先不说别的,伤人流血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想着便一扬手,说道:“你算钱去,荷包里能买多少我要多少。”
掌柜却劝道:“别急呀,您再挑挑样式啊,咱们防身固然重要,能配着衣服穿出去不突兀也是重中之重啊。像这一支金菊玛瑙色就不适合姑娘你这个年纪戴,非得是上了年纪的妇人才能戴出风采来。还有这支吉祥如意簪,意头虽好,但样式过于繁琐复杂,得有华服相配,不好常戴的。我看姑娘手脚轻盈灵敏,快手快脚的,想来是不喜欢那些个累赘东西,那这容易甩来甩去的流苏簪估计也不符合姑娘的喜好。”
掌柜如数家珍,对自己手上的饰物了解透彻,宋灵均被这些个东西一个个的晃了眼,不耐烦听,只甩手道:“那支吉祥如意簪留下,其他术业有专攻,就你来帮我选吧。”
掌柜又是踮脚又是躬身,笑嘻嘻道:“就等姑娘这句话呢!姑娘美貌,是小的荣幸!”
说罢又一溜烟儿的跑去忙活,按宋灵均要求所挑选的簪子放满了一个首饰盒,掌柜在门前相送时,还送给宋灵均一个圆盘底,刻满细碎花纹的戒指。
“姑娘,你往侧边按按看。”
宋灵均一按侧边微微突起的关卡,就见圆盘底侧边露出一个小口,突然喷出水星来,那是掌柜事先装进去的水。
“哟。”宋灵均对这个戒指顿时来了兴趣。
“我刚匆匆忙忙的,尽量按姑娘的尺寸改了大小,倒显得粗糙了不少。”掌柜笑着,语调隐晦道,“我在家里试验过了,不止水,面粉也能很均匀地洒出来,用来吓人捉弄最好了。”
说白了,这是个下毒的好东西啊。
懂的人自然懂,宋灵均没有明说,只对掌柜另眼相看,只不过他一个普普通通的首饰铺掌柜怎么会有这个,便好奇道:“你还卖这个啊?”
掌柜摆摆手,半真半假道:“倒没有真的摆在明面卖。但首饰这些东西,不就是讲究个花样嘛,我家铺子小,在这满大街的首饰铺子上没有多少竞争力,可不就得花些心思,弄些巧思来吸引姑娘贵妇们驻足了,我只负责售卖,这些东西怎么用,也全凭顾客自己想象了。我看姑娘年纪小小,说话爽快,肯定喜欢新鲜玩意,这小东西就送给姑娘玩耍吧。”
“多谢掌柜热心。”宋灵均龇牙一笑,“我回去就去吓吓我的哥哥姐姐们。”
等回了茶楼,庄娘子又是大包小包的回来了,见女儿没有乖乖待着立马警铃大作,就要上前来算账,宋灵均将首饰盒子往她跟前一推,只说是去挑首饰去了,让庄娘子也挑两支去戴,还把那支吉祥如意簪另外拿出来,放到庄娘子的手心里。
“喏,送你的。”
“乖乖,你给娘买的?真是漂亮极了!”
庄娘子喜不自胜,忙抱了抱女儿,并没有怪女儿乱花钱,而是捧着簪子惊喜道:“怎么突然想起去给娘买簪子了,还是你总算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怎么不喊娘一起去呢,我再给你多挑两样,刚好配你大姨给你留的那几匹好缎子,回去娘就给你做几身新衣裳穿。”
“别了吧,大姨和表姐已经给了我许多新衣裳了,那么多根本穿不过来,你留着给自己做吧。”
“都是鲜嫩的缎子,娘哪里合适穿,那就暂且先收着,反正你还有得是时日长大,等那些穿腻了,娘再给你做新的。”
庄娘子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又陪女儿用了些点心,眼看天边暗蓝下来,忙赶在彻底天黑下来之前坐马车回何家。
到了何家大门准备下车时,就见两个面容穿着皆是端正的侍女提着灯笼立在不远处,门口处正与庄大姨说笑的人,不就是齐老太太身边的叶妈妈吗?
来得可真快。
宋灵均想着打了个哈欠,她开始发困了。
庄大姨脸上笑容都快笑烂了,见妹妹带着女儿回来了,忙引荐道:“叶妈妈,这位就是我妹妹,她这小女儿你便是见过了,还得感谢您在宴席上对她的关照。”
庄娘子忙领了宋灵均上前来问好。
叶妈妈笑看庄娘子,心里也不由得哦哟两句,她是随着老太太从京城来的人,什么美人儿没有见过,眼前这位庄娘子倒还真的让她眼前一亮,如此艳丽动人的五官,因着眼睛纯澈笑容腼腆,倒不显丝毫俗气风尘,虽改嫁过一次,但听说也是本分贤惠,不是什么孟浪之人。
叶妈妈行礼谈笑几句,便说明来意:“我家老太太得了好的春日新茶,特地邀请何姑娘明日来家里喝茶说话,更记得宋小姑娘可爱伶俐,也请宋小姑娘一同前去呢。”
庄娘子忙道:“这孩子年纪小又爱乱动乱跑,怕是要惹老太太清净。”
“夫人说笑了,孩子不都是这样的,我们老太太最喜欢活泼好动的孩子了,总说看着这样的孩子,她也能跟着年轻几岁。”叶妈妈含笑道。
虽说有美音跟着,但庄娘子知道自家女儿的性格,还是有些不放心,见妹妹迟迟不答应下来,庄大姨拉住她的手臂,对叶妈妈笑道:“能得老太太喜欢,是灵均这孩子的福气。如此盛情相邀,明日便让两个孩子一同前去,她们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叶妈妈到时照拂一二才是。”
“何夫人言重了,如此,明日我便着人来接两位姑娘。”
又谈笑两句,叶妈妈便准备上马车离开,临上车前,她转身看了一眼抓着庄娘子的裙摆,不言不语的宋灵均。
这小姑娘一直没说话,看那小模样应该是犯困了,比平日里更遭人怜爱,却在与她撞上眼神后,突然咧嘴一笑,伸手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戴着的小福袋。
那个小福袋里就放着那枚戒指。
叶妈妈脚步一顿,心想这个小姑娘早知道她们明日相邀的目的是什么了。原以为她会想办法将戒指藏起装傻充愣,没想到却如此直接点明,她明日一定会带着过去齐家的。
宋灵均可没管叶妈妈怎么想,她拉着庄娘子的裙子直喊困了,要抱。
第二天上午,齐家果然派了马车来接,还配备了四位护车的家丁,庄大姨将女儿和外甥女打扮得体,也派了丫头贴身跟着,便送她们上车。
宋灵均潇洒一摆手,新买的小簪子在她的发髻两边上熠熠生辉。
见庄娘子有些担心的模样,庄大姨挽着她的手臂道:“齐家倒是可以放心的,尤其那齐老太太,是真心爱惜女孩儿的,大家都争着抢着想把女儿妹妹送到她跟前混个脸熟呢,也就是咱们灵均可爱可亲,一眼就被齐老太太瞧中,多大的气运呢!别人求都求不来,以后说不定有什么好的机遇,都给灵均留心着。”
“带上灵均不过是看在美音的面上罢了,怕美音一个人过去拘束。”庄娘子说道,“况且不过是见过两面,哪来就这么大的恩惠了。”
“你还真别说,齐老太太她们这种人物,就喜欢看眼缘那一套,认个干女儿干孙女什么的都是常事,给一份恩惠留一份善缘,本来能让她们看上的就不会是什么普通人物,将来对自己对家里说不定也是有帮助的。”
庄大姨细心给妹妹解释城里贵妇圈的这些习惯规矩,说着就举例道:“像你姐夫,时不时就会跑一趟学堂,书本文房四宝都往里送,还资助那些个贫困子弟读书认字,便是给旺远积存人脉和善缘呢,将来他们考取功名,这份恩不就能用上了?那对孩子来说,都是一份助力啊。我虽笨嘴拙舌的,但那些个贵妇该去的席面一次也不会落下,不就是想着多认识人,留个好眼缘,说不定就能给美音说一份好姻缘。这说来说去,其实都是为了儿女罢了,不奇怪。”
庄娘子听着咂舌道:“姐,你们想得可真远真多,真细致.......都是有孩子的,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些呢!”
“哪能怪你啊,你以前日子过得艰难,哪来精力想这些,况且灵均还小呢。不过大余那几个倒是慢慢大了......”
庄娘子想起来家里孩子年纪最大的马毅已经十三岁了,自己和丈夫现在才来为他筹划会不会太晚了?还有二芳,姑娘家的婚事更该慎重对待,也应该提早两年有所准备规划才是,这样想想,家里未来要完成的大事一件一件的可多着呢!她现在如此悠闲地站在这里真的没有问题吗!
庄大姨看出了庄娘子突变的脸色还有心中的忧虑,也充满了同情:“我家这两个都忙得焦头烂额的,你可是有五个要顾,大余那四个如果不亲也就算了,偏偏你们相处得好,将来怕是有得你忙了。幸好灵均还小,还有多年可以留在身边。”
“你别说了姐.....你这冷不丁提起来,我这心里既没底又心慌。”庄娘子用双手捂着脸,突然转向庄大姨,“姐,你有没有城中绣坊的门路?给我介绍些绣活吧!”
“大余不是让你养养眼睛吗?”
“大余哥虽没有让我忧心过家计,家里用钱情况也还过得去,但总不能把担子都压到他一个人身上。”庄娘子认真道,“况且,我更要为我的灵均多多准备,我不想将来委屈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