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一点她和韩娘子都早有准备。
《木兰记》一旦出圈,定然会有人对能写出这种本子的人好奇。
不说别人,对面金闺阁就会想尽办法把人翻出来。
恰好知暖要隐藏身份,青姑也不想好不容易撞上来的人才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于是在知暖帮忙排戏的时候,青姑给她找了个替身。
玉凤楼里人才不少,找个和知暖一样身高长相的真男人很难,跟她差不多的女娘还是容易的。
化一化妆,不说像了十成,七八成是有的。
不过呢,哪怕是替身,也不能人说见就见。
青姑作出为难的样子,看了两人一眼,然后伏到桓大郎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桓大郎听罢捏了捏她的脸:“别找理由,我知道你能把人找来。”手往下落,在她臀上轻轻拂过,“乖,动作快些,难得怀瑾兄对一个人如此感兴趣。”
桓大郎说完看着她,神色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青姑无奈,只得让人把那替身叫了过来。
她穿着打扮都是模仿的知暖,看到人的一瞬间,秦瑜心跳停了片刻。
他直直地看着来人,眼里漫上一层雾气,心上密密麻麻,都是针扎一样的疼。
郑九感觉到他的异样,也望向来人,挑了挑眉。
他不觉得好友会对男人感兴趣,仔细又看了对方好一会,在她面向自己行礼时笑着问了句:“你是女子?”
那个自称姓韩却一身男装打扮的女子面露惊讶,却还是大大方方道:“我是。”
郑九摸了摸下巴:“瞧着有些面熟。”
他这话不是客套,是真的觉得她有些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目光转向秦瑜,却见他神色已恢复正常,只有放在膝盖上的手捏得紧紧的,显示他内心没有那么平静。
秦瑜的声音也很静,冷冷的,他看着面前和那个人有七分像的女子,问她:“你是本地人氏?”
韩氏说:“是。”
“去过京城?”
“没有。”
“《木兰记》的本子是你写的?”
韩氏歪了歪头,她皮肤略黑,本来看不出太大的年纪感,然这个动作让她多了点稚气,“算是我改的吧。”她想了想,最终还是诚实地说,“我阿叔乃是行商,常往京都一带去,有一回,他回来告诉我说,京都城中盛行说书人,《木兰记》便是那个说书人说的其中一个故事。我听罢很是喜欢,便一直想着要做些什么,青姑听说了我的想法,极力支持,这才有了大家看到的《木兰记》。”
她语气自然,说法也没什么破绽,青姑转了转手中的折扇,心中颇为自得。
不愧是她花了心力调教的,嗯,表现甚好。
“所以,你不是玉凤楼的人?”秦瑜又问。
韩氏答:“我不是!”
秦瑜唇角微勾,然后,这个据说对玉凤楼的女伶不感兴趣的男人像是没听到她的回答的的,非常突兀地问面前的女孩:“那你以后跟了我,如何?”
他说:“我可以带你回京都,让你天天听人说书。”
青姑悠哉游哉的表情顿住,桓大郎正在喝茶,闻言目中精光一闪。
郑九郎诧异地看向秦瑜:“怀瑾……”
秦瑜却只看着韩氏,后者在听到他的话时眼里露出了一瞬间的狂喜,然后她下意识地看向青姑。
青姑开口反对,她是笑着说的:“这可是我们楼里新发现的财神爷,您可不能挖我们墙角呀。”挨向桓大郎,不依地撒娇。
结果桓大郎却踢了她一脚:“恁样小气作什么?难得怀瑾兄能看中一个人,舍就舍了,他还会亏待你不成?
韩氏闻言微微垂下头,然秦瑜没有错过她眼里的兴奋。
所以假的便是假的,他意兴阑珊地收回了视线,淡淡道:“算了,君子不夺人所好。”
一句话盖棺定论,后面不管桓大郎怎么怂恿他都只是摇头。
兴许没了兴致,没待多久,秦便提出了告辞。
他一要走,郑九郎当然也跟着离开,桓大郎觉得他没尽兴都是青姑的锅,因此对她很不满意,走时神色都阴阴的。
青姑看着很有些惶恐,等人一离开,她脸上的小心翼翼就落了下来,扭着腰肢懒洋洋地坐回原处,撑着下巴想了会,她招来人:“打听打听,今日和刺史公子一同来的人是什么来路。”吩咐完事情,又把原先替了知暖的那个丫头召来,问她,“韩郎君呢?”
那丫头仍穿着知暖给的衣裳,怯生生地说:“他……他说他回去了。”
青姑好奇:“那会怎的是你在?”
丫头低垂着头:“韩郎君从窗户那把我拉进去,让我穿了她的衣服后,便跳窗走了。”
也是运气,知暖正开窗想退路时遇到了从后面经过的她,虽然两人身高有点差距,但无所谓,她们都瘦,仓促一瞥之下,高矮倒不是很重要。
其他细节也不重要。
显然,青姑也是这么觉得的,她赞了小丫头一句“做的好”,还赏了她一把钱。
小丫头得了钱,高兴地走了。
只是让青姑和知暖都没想到的是,被他们认为不重要的细节,人偏偏看得真真的。
离了桓大郎的眼,郑九还在纠结好基友怎么就看上那么个黑皮妹子,便听他在吩咐身边的护卫:“盯着些那位青姑,若明日她出门,即刻通知我;若不出,想办法进去探探那位‘种花人’。”
种花人就是知暖拟定的笔名。
郑九郎“咦”了一声:那个韩氏,不是种花人?”
“不是她!”秦瑜语气肯定,回头望了眼灯火辉煌的玉凤楼,他眼神微冷,嘲弄道,“一个听说带她去京都便喜形于色的人,可写不出‘何言女子不如男’这种话。”
能写出,敢写出这种话的,秦瑜目前所见,只有一个。
只有她。
小时便如男子般在世间行走,从小摊贩慢慢经营成大酒楼,会给自己找靠山,也会暗戳戳培养出一个探花郎。
她比世间大多男子都要出色,也比大多女子要更骄傲。
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了。
心里又是止不住的疼意,他揪紧了胸口,看他那样,郑九郎就知他又要不好,连忙扶住他:“喂喂,你没事吧?还想要命,你就别折腾了……再者说,韩氏即便不是种花人,那位也不能跑到这来吧?她不是往南边去了吗?”
秦瑜脸色苍白地靠住车壁,微微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虽然对外撤回了所有寻找的人手,但实际上,秦瑜从来没有放弃寻找过,而且每心痛上一回,他就要多加人手去寻她。
但是她就像个泡影,再无踪迹。
直到在这里,他因要养伤,暂时退回青州,结果看到了玉凤楼的新戏《木兰记》。
所谓的戏曲《木兰记》说是脱胎于说书故事《花木兰传》,两者故事类核也确实是一样,但他听过京都城周家酒楼里说书先生说过的所有故事,有她参与的,没她参与的,风格大相径庭。
她的故事里,女子从来都不是谁的附庸,也不会做谁的附庸,她们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活得耀眼而又明媚。
那时候他听着说书,只有模模糊糊的感觉,直到听到演《木兰记》的那个女子骄傲又带些嚣张意味地唱出那一句,“何言女子不如男”。
《花木兰传》里没有这一句,她写的所有故事里无人说出来的这一句,都在今天的《木兰记》里让人说了出来。
所以,他有强烈的直觉和预感,《木兰记》就是她写的,她就在这里!
甚至于他怀疑,那个在雪寻青门口与她相拥的人也是她!
郑九郎没太看清人,听他一说不由得怀疑:“不是吧?她动作有那么快?我觉着就是一个人呀。”
秦瑜垂目笑了笑:“连身高都不一样,如何能是一个人?”
郑九郎:……
他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