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妃斜倚在床边,脸上泪痕连连,吴忠慈太医跪在不远处低着头。
“娘娘,您再生气也要顾及腹中龙胎呀!别伤了自个儿的身子,遂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的心思。”颂芝捧着热了又热的安胎药,瞧着华妃伤心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眼角湿了。
“娘娘,颂芝姑娘的话在理儿啊。您若不安好,年大将军在外也不能放心啊。”吴太医跟着劝道。
“哼,”华妃讥笑着道:“哥哥不是说你医术了得吗?怎么你也从不曾诊出本宫体内有麝香?谁知道你是得了哪个贱人的好处来陷害本宫的!本宫倒不敢信你了。”
“请娘娘明鉴,微臣冤枉啊!”吴太医赶紧磕头。这位华妃娘娘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如果她认定自己有罪,那以后肯定生不如死。
“你仔仔细细再帮本宫看一遍这个香料,若有半句虚言,无需等皇上来,本宫即刻就命人打死你!” 华妃每一句话都说得咬牙切齿,示意颂芝去把欢宜香拿上来。
颂芝拿上来的是近日里焚的那种欢宜香。
吴忠慈仔仔细细检查后回禀华妃道:“恕微臣多嘴,请问娘娘确定是从此香中摄入的麝香吗?这香料中,并无麝香啊……”
“怎么会……” 华妃拧紧了眉头:“那小太监说的分明是……”
一直在门边守着的周宁海突然一瘸一拐走过来,弓着身子道:“娘娘,奴才有一个蠢念头,不知从前在宫里用的香有没有剩下来一些?”
“本宫一直都用这个香,从前的和这个有何不同?”华妃愕然,顿了好一会儿,看向颂芝。
年家能让颂芝从小跟了年世兰这些年,还随她陪嫁入府,颂芝自然也不是个只会打杂的蠢货。
颂芝脑里快速思索了一会儿,斟酌着道:“内务府每月都会配好了新的欢宜香送来,因为娘娘爱香,用香自然也多,所以分量总是足足的,并不会每月都用光。因为是皇上御赐,就算是剩下的也是天恩,不好随便赏人,奴婢想来,翊坤宫里应该还有一些。”
“悄悄儿地,给本宫拿一些过来。”
华妃恶狠狠地瞪着吴忠慈:“把嘴给本宫闭严实了,本宫只是睡眠不安梦魇了,此事没查清前要是透露一个字出去,本宫会让哥哥要了你全家的命!”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吴忠慈连连叩头,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打发了太医出去,华妃怔怔地躺在床上。
今天早上,用完早膳她就去了清凉殿外的湖边散步消食,隐约听见假山后有两个小太监在说悄悄话:
“又给清凉殿送欢宜香呀?华妃娘娘出手大方,你得了不少赏赐吧?”
“哪儿呀!你以为这是个肥差?那个华妃娘娘以为自己得了天恩,其实这欢宜香是用来打孩子的!”
“你可别胡说,还要不要脑袋了!我听说这可是皇上亲自配了赏给华妃娘娘的。”
“我哪儿敢胡说啊!我也是偷听一个内务府的老太监说的,华妃娘娘这么多年无身孕就是这香料害的。”
当时华妃惊得差点失足崴了脚,要不是颂芝和周宁海都扶着,怕早就掉进湖里了。周宁海扶稳了华妃便快速去假山后抓人,那头好像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早就一溜烟儿跑光了,周宁海扑了个空。华妃立刻掉头回清凉殿,于是便发生了刚才那件事。
听说华妃动了胎气,皇帝处理完政务就立刻来看她,可是去到时华妃已经服了安胎药睡下了,皇帝只吩咐宫人好生照顾,坐了一会儿就回九州清晏了,只命苏培盛挑了库房里最好的补品送过去。
作为皇后,后妃有孕自然也是要多关心的。何况,这欢宜香毕竟出自自己的手。于是皇帝走后,皇后也跟着来了。
皇后愣是坐到华妃醒了,中途无论是颂芝还是周宁海相劝,皇后都不曾离开清凉殿。华妃一醒来,看到屏风后坐着的人影,颂芝小声在床边提醒方才皇上来过,现在是皇后娘娘来了,华妃眉头一皱。
“嫔妾今日身子不适,不能起身给皇后娘娘行礼了。” 华妃敷衍地在床上弯了弯身子便算了。
“无妨,你有孕在身,又动了胎气,自该注意些。” 皇后语气平如秋水:“本宫听说你今天动了大怒,不知所为何事?”
华妃烦极了这个年老色衰的女人,偏偏又被她的位份压了一头,只能没好气地应付着:“嫔妾只是昨晚做了噩梦,起来心情不佳,孕中容易多思,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皇后身子贵重,自是不能明白嫔妾有孕的辛苦的。”
皇后没有理会她的讽刺,若无其事继续道:“华妃这个噩梦的后劲儿来得真有意思,本宫听说你用完早膳还愉快地去了湖边散步,难道是散步时又想起了噩梦才气得胎气大动?”
华妃一时被噎住了。
“你做噩梦是真是假与本宫无关,本宫只想华妃清楚自己身怀的是皇家子嗣,华妃的身子不要紧,要紧的是好好保护你的龙胎,皇上和本宫才能放心。” 皇后绕过屏风,一身明黄色团寿字暗花江绸常服袍衬得她高贵威严,她走到窗前居高临下对华妃道:“你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身孕,眼下你最重要的是保住腹中胎儿的平安,不要辜负皇上与本宫的期望。”
这身明黄色是华妃最向往的,现在明晃晃地在她地盘招摇,让她烦躁得不行,只好假装又要睡了。
“这是皇上与嫔妾的孩子,嫔妾自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不劳烦皇后娘娘费心。有孕之人易乏,嫔妾要继续休息了,娘娘请自便。”
皇后轻笑:“华妃能懂事就好,那本宫先回去了。还有,皇上政务繁忙,下次皇上来看望妹妹,希望妹妹不要再让皇上跑空了。”
说罢,皇后慢悠悠由剪秋扶着走出了清凉殿。人才刚出门,华妃掀了被子气鼓鼓坐起来:
“皇后这个老妇,最近仗着个便宜儿子老是霸占皇上,她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来教训本宫!本宫的孩子才是皇上千尊万贵的皇子,她那个不过是个贱胚子生的贱种罢了!”
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后,华妃突然想起皇后让她别再让皇上跑空,难道是皇上生气了?皇上生气却跟这个老妇诉说,难道皇上对她还有情谊?本宫和皇上的事,皇上竟然也和她说道?
想到这儿,华妃又蔫儿了,眼里含泪坐在床上发呆。
皇帝当晚密传了吴忠慈。吴忠慈自是不敢隐瞒,把华妃对欢宜香起疑之事如实相告。皇帝紧紧攥着龙椅扶手,面若冰雕,片刻后阴沉沉道:“待她取了旧香来时,你便如实相告吧,后宫手段诡谲,一味香从原料到配制出品,经手了那么多人,想来她能明白。”
没有怪罪他,没有怀疑他,吴忠慈心里已经舒了一口气,赶紧叩头谢恩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