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如破天荒地放下了自己往日的“高高在上”,与那些曾被她瞧不上的乡下孩子们尽情嬉闹了许久。
虽说名为玩闹,但又不尽然。
她兴致勃勃地对周小勇和孩子们说道:“既然如此,我依旧要兑现之前的承诺,教你们如何在不打扰旁人的情况下识字。”
温以如在琴棋书画中,琴棋画都略有涉及,于这“书”字之上,却着实令人汗颜。
她顶多会的也就是和柳姨娘所学的,也不过几首风花雪月的诗词罢了,至于认字读书,就连从小跟随郑夫子学习之时,她也远不及家中的其他兄弟姐妹。
要不是温以缇还时常以此笑话她,把她急得硬是逼着自己学完了字和基础的书册,她怕是怎么也学不进去的。
她可以允许自己比别人慢,但是绝不承认比别人笨,比别人差!
然而,即便她是这般模样,也要比二房的温以容强出许多。
那三姐姐可是一提读书,简直堪称两眼一抹黑,几乎什么都不会。
正因她自己太清楚学不进去书、记不牢字时的那种无奈,在这过程中,她也琢磨出了一套属于适合像她这种记性差、又不太喜欢念书识字之人的巧妙方法。
周小勇听完后,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打开了新思路,不禁感叹:“原来识字还能如此!”
没过一会儿,温以如便很是容易的教给了孩子们五个大字,且让他们个个都牢记于心。
她还向周小勇提及了用沙盘练字的法子,宽慰道:“若是买不起纸张,用这也无妨,总比在沙地里要强。”
温以如本想着给孩子们弹上几首琴曲,好好炫耀一番,怎奈来甘州之时,她因嫌琴身沉重便未带来。此刻无琴无法弹奏。
于是,温以如灵机一动,提议为他们跳上一支舞。
这些孩子,就连周小勇在内,从未见过人跳舞,一时间既兴奋又不知所措。
说做就做,温以如迅速选了一处空旷之地。她亭亭玉立于那片空地之上,眉梢眼角尽是自信的光芒,仿佛整个人都在熠熠生辉。
她轻舒玉臂,莲步轻移,身姿婀娜如弱柳扶风,腰肢纤细似风中之荷。那优美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颦一笑皆韵味无穷。
每一个转身,每一次跳跃,都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魅力,宛如仙子降临凡间。
孩子们和周小勇看得如痴如醉,目光紧紧跟随着温以如的身影,连鼓掌都忘记了,只是微张着嘴巴,思绪仿佛被她的舞姿牵走,久久无法回神。
终于,温以如微微气喘地停下了舞步。
一舞终了,孩子们这才如梦初醒,紧接着便是雷鸣般的掌声响起,他们不停地拍着小手,兴奋地叫嚷着。
“哇,太漂亮了!”
“姐姐跳舞好好看呐,像仙女一样!”
“对啊,太美了,我也想跳得这么好看!”
“我也想跳,我也想跳!”
瞬间,孩子们欢呼雀跃,蹦跳着表达内心的激动。
温以如望着他们热烈的反应,只觉得这酣畅淋漓的一舞,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这种感觉,还不错呢。
温以如瞧见孩子们对她所跳的舞,很是喜爱,尤其是那些女孩子们,四花等小姑娘们的眼睛亮闪闪地不停盯着她看,满是钦慕。
温以如心头忽地一动,下定注意,柔声问道:“孩子们,你们想不想学跳舞呀?”
这些女孩子们先是面面相觑,神情中透露出一时的茫然无措。在她们的认知里,跳舞似乎是遥不可及之事,好像向来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才有资格学习。
温以如微微一笑,目光坚定而温和,“如果你们想学,在我留在甘州的这段时间,我教你们跳舞,可好?”
“好!”
“我想学。”
“我也想学!”
只见接二连三的小姑娘纷纷开口,四花也随即重重点头,大声道:“姐姐,我也想学!”
温以如闻言嫣然一笑,与她们就此约定好,从明日开始便会来教授她们。
温以如的心底悄然涌起一抹苦涩。
年少时,她在随姨娘学习舞艺之时,开始是满心的不情愿,觉得那不过是用来讨取男人欢心的手段,她好歹是官眷之女,不屑于学这些。
当时,姨娘狠狠责罚了她,厉声道:“人定要有一技之长,你天生便是适合习舞弄艺之人,若白白浪费这般天赋,着实可惜。”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一个人在温家花园里不停地哭着。
不知温以缇何时来到了自己身边,轻声说道:“为何一定要在乎他人的想法呢?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虽说在旁人眼中,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都是为了取悦男人,女子读书、学习任何技艺,似乎都是为了嫁到更好的人家去。
可为何不能是她们自己想学?为何不能是为了愉悦自己呢?四妹妹,我知晓你是喜爱跳舞的,那就莫要想太多旁的。人生短短数十载,何必让自己每日都过得郁郁寡欢。
跳舞本就是能令人心生快乐的事,不单舞者能从中获得快乐,就连我们这些看客也会赏心悦目。
不然,朝廷在民间,也不会有那些赫赫有名的擅舞的“大家”,每年宫中庆宴,皇后娘娘都会不惜重金邀请他们进宫献艺,只为一看那些大家们一舞,这难道不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吗?”
曾经的她,似懂非懂,只觉得二姐姐似乎在嘲讽自己,心里更多的是不服输的倔强。
她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既然擅长跳舞,那一定要成为温家姑娘中舞艺最高超的那一个。
如今,见眼前这些人这么喜欢看她跳舞,温以如仿佛才真正领略到了跳舞的魅力所在。
转眼已快到晌午,日头愈发炽烈。
温以如便同周小勇说道:“到吃午膳的时辰了,咱们都回吧。”
周小勇听闻,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缓缓开口道:“温四姑娘,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是不吃午膳的。”
温以如不禁一愣,连午膳都不吃?
看来自己实在是对底层百姓的生活太不了解了。
她轻轻点头,未再多言。
回去的途中,温以如一路都沉浸在思索之中,曾经的自己,一直觉得她身为小官家的庶女,生母出身卑微,自己也连带矮人一等。
从前的她,总觉得自己的日子苦不堪言,不仅要遭受他人的白眼,还时常被人挖苦讽刺,嫡母并未真心待她,父亲子女众多,自己也并非最受宠爱的那一个,祖父祖母更是看重嫡出。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最为可怜之人。
然而,这一路走来,从初到甘州时所见的那些难民,到如今这边的孩子们,他们的生活难道就不悲惨吗?
可她从未见过他们唉声叹气,抱怨命运的不公。
方才与那个叫周小勇的郎君聊了一会儿,才知晓他们这些孩子,多多少少都曾受过大户人家的迫害,这才之前误解了自己。
直至二姐姐来到甘州建立养济院,生活才稍有改善。
如此想来,自己所受的那些冷嘲热讽,又算得了什么?
温以如就这般一路沉思着,不知不觉已来到崔氏的院子前。
晨露面带忧色,轻轻拽了拽温以如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开口:“姑娘,要不咱们还是……”
温以如打断道:“既然来了,那我自当要向母亲请罪的。”
未等晨露回话,她便提起裙摆,但尚未走上几步,便被不远处小径上款款而来的温以缇拦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