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晚,万籁俱寂。
孙同知家,正房的屋内,孙太太本已入睡,却被身旁翻来覆去的孙同知扰醒,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不满,嗔怪道:“老爷,这般夜深了还不睡,莫不是嫌妾身无趣?想去别的房里?”
他们夫妻二人在这年岁,夫妻生活早已同床异梦,孙同知平日里大多流连于那些妾室的院里,每月来孙太太这几次也纯是睡觉,不过是为求个清静罢了。
孙太太也明白,孙同知能给足她体面就够了,其他的她也不再多求,毕竟孩子都已长大,她也没了那些心思。
但今夜,孙太太刚睡着不久,就感觉身旁的孙同知辗转反侧,弄得她睡意全无。
孙同知缓缓坐了起来,轻轻吐了一口气。孙太太也察觉到了异样,跟着缓缓起身,未叫下人,自己轻手轻脚的将床边的烛灯点亮。
昏黄的烛光映照着孙同知愁眉苦脸的模样,孙太太心中一紧,也缓和了些语气忙问道:“老爷,究竟出了何事?”
孙同知沉思许久,方才开口道:“我总觉得沈家和陈家这几日不大对劲,不…不止他们两家,下面的那些人也皆是如此。”
孙太太想了想,随即道:“世子那边也没消息吗?”
孙同知摇了摇头,叹道:“世子正忙着与瓦剌打仗,许久未曾与我联系。况且,自从上次我一时说错了话。”
孙同知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惹得世子有些不喜…”
孙太太劝说道,“老爷莫急,毕竟您是这甘州的同知,世子还需要您呢。”
孙同知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随即有些气急败坏道:“那邵家小儿还是太过年轻,初入仕途便担任知州一职,手段太过稚嫩,比起前任知州来,实在是相差甚…”
孙同知话还未说完,孙太太便神色惊惶,迅速捂住他的嘴,急声道:“老爷,小心隔墙有耳!这是困乏至极说胡话了不成?”
孙太太紧接着小声又开口说道:“那郑家是何等惨状?老爷莫不是忘了?”
郑家突发大火,郑知州竟在中衙内突然暴毙身亡,竟无一人提前察觉,就连前来救火的队伍也是姗姗来迟,郑家几十口人竟没留一个活口。
这其中若没有什么蹊跷,任谁都是不会信的。可又有谁敢去追查其中缘由呢?堂堂知州都遭此惨祸,如此飞来横祸,他们下面的人又怎敢轻易得罪?
莫说他们,就连布政司派来的人也是草草了事,应付一番罢了。
孙同知此时也意识到自己一时着急失了分寸,轻轻拿开孙太太捂住他嘴的手,轻声开口道:“还是娘子提醒得及时,是为夫有些着急,失了考量。”
“往从前见邵知州做事有主见,把这甘州治理得也算风生水起,自从温大人被关在养济院后,如今却像没了主意似的。下面的人说什么他都不给对策,这外面正打仗呢,他也不想着如何保住甘州,抓了这么久的细作,连根毛都看不见,若是再这样,恐怕甘州真就同沙洲一样要失守了。”
孙同知说了这些,孙太太身为内宅妇人,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然而,她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对着孙同知道。
“老爷,妾身倒是想起一件事,听说邵家那个小妾这几日正闹得厉害着呢。”
孙同知闻言,看向孙太太,问道:“就是那个同沈家太太起了争执的那个妾室?”
孙太太赶忙点头道:“没错,就是那个小贱人,她不是怀有身孕了吗?算算日子,也就是个把月的功夫就要临产了。但貌似邵家出了什么事,邵太太无暇理会那小妾,因此她这几日正闹得凶呢。不过再细的,妾身就不知了。邵家后院,自从当家太太来后,管得紧得很,什么都打探不出来。”
一个连后院都管不好的人,又如何能打理好一个州?
孙同知露出一抹有些轻蔑的笑容,紧接着又目光转向孙太太,问道:“萱儿最近还练舞呢?”
孙太太 想起起自家女儿,顿时叹了口气,说道:“可不是呢,自从温大人的及笄礼那日之后,萱儿估摸是见那温大人的妹妹,还有沈家的那个姑娘舞艺比她好,便整日在练舞,我瞧着可是心疼极了。”
孙同知想了想,眼睛一亮,随即对着孙太太道:“你让萱儿这几日约沈家姑娘,不,约各官家姑娘一块聚一聚,我有事要交代她。”
孙太太有些不解,面露迟疑道:“聚一聚?如今甘州各家商铺都关门,百姓足不出户,况且萱儿同她们一向关系不佳,瞧不上她们,这能成吗?”
孙同知面露焦急之色,说道:“怎么就不成?也都怪你,你这泼辣的性子,女儿全都学了去,不知道凡事都要留三分脸面。你看看同龄人中竟没几个与萱儿知心的。这可不行。”
孙太太嗔怪道:“老爷这是怎么说话呢?怎么就学着我了?萱儿是天真烂漫,哪有你这样往自家女儿头上扣屎盆子的。”
孙同知还欲再说些什么,孙太太却不想再理会他,只见她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大口吹灭了烛灯,随后躺回自己的位置,背对着孙同知,冷冷地道:“你说得事,我自会跟萱儿说的。现在赶快睡觉,若是再这般吵闹得让人睡不着,你就出去,去那几个小贱人的房里。”
说着,她紧紧地裹了裹自己的被子,再不吭声。
孙同知满心无奈,长叹一口气,也只得躺下,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