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州衙封印的前一日,温以缇召集整个甘州的官员前来州衙开议会。
大小官员们陆陆续续地赶来,陆陆续续地走进州衙的议事厅,这也算是甘州大小官员的一次正式地相聚议事,甚至连八九品小官都有。
那些身处相对来说并非重要部门,且品级低微的小官们,平日里很难出现在正式场合。
往常呀,要是温以缇召开重要的议会之类,那基本是没他们什么事儿的,都是由他们各自的上官们在会后,再将会议的相关内容、转达给他们,
他们只需按照指示行事便可,鲜少有机会能直接踏入这州衙的议事厅,
所以这些小官们便纷纷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同高位的官员们攀着关系,好刷一刷自己的存在感。
掌管着库房的从九品库官,大约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虽说不上有多么出众,却透着一股别样的精明劲儿。双眼细长,时不时地滴溜溜一转,非是个心思单纯的主儿。
那库官平日里见了上官大气都不敢出,此刻却硬着头皮,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朝着孙同知的方向凑了过去,微微弓着身子,双手恭敬地作揖,嘴里说道:“孙大人,下官平日里就听闻大人您为官清正,心系百姓,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孙同知面对下面的官员,还是很威风得意的,微微抬了抬眼皮,瞥了他一眼,算是应了下来。
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哪有什么资格让他开口搭话,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那库官讨了个没趣,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尴尬地站在原地,而他的上官从八品的司务,站在一旁将这一幕瞧得真切,嘴角先是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不屑,那眼神仿佛在说:“就你还妄图去攀附孙大人,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
可随即,下一刻,这人竟也赶忙凑了过去。司务走到孙同知跟前,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然后恭恭敬敬地朝着孙同知作揖行礼,那姿态放得极低,嘴里说道:“孙大人,可还记得下官,此前的年礼下官已早早送去了您家中。”
孙同知眉头微微一皱,再次抬眼打量起眼前这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想起来,脑海中浮现出之前的一些事儿。
之前温大人彻查他贪污给百姓们的补偿银钱时,就是和这人核对的账目。
一想到这儿,孙同知心里顿时涌起一股烦闷之感,脸色也变得阴沉了下来,不禁冷哼一声,当下也懒得再理会这人,直接甩袖转身离开。
那司务见状,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可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想必孙大人这是还忙着同其他大人叙旧呢,咱们就别打扰他了。”
说着,还伸手拉了拉那库官,示意他别再傻乎乎地杵在那儿了。
那库官心里鄙夷,可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赶忙应声道:“大人,您说的是。下官这不是想着能和孙大人说上话,往后在这衙门里也好行事嘛,哪知道……”
那司务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呵斥道:“你懂什么,孙大人哪是你能随便攀附的,没眼力见儿的东西,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说着,便拉着小库官灰溜溜地往旁边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着孙同知的方向,只恨自己这次没找对时机,没能在孙同知这儿讨得好处。
还有那同样是从九品官职,负责文书抄写的吏目。手里紧紧攥着自己好不容易搜罗来的一点江南特产南浔三道茶,小心翼翼地走向周华浦,有些支支吾吾的道。
“大人,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您刚来甘州,下官一直盼着能有机会与您结识一番呢。这是下官妻子娘家那边的特产,味道甚是独特,还请您品一品。”
周华浦脸上露出了随和的笑意,他目光温和地看着眼前的吏目,开口问道:“你是?”
那吏目见状,赶忙又往前凑了凑,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语速也快了几分,“下官不过是这衙门里小小的吏目罢了,大人往后您若是有需要,不管是跑腿传个话,还是帮忙抄写文书啥的大可随时找下官,下官一定尽心尽力,绝不敢耽误您的事儿。”
一旁的邵玉书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微微挑了挑眉,似在观察着周华浦的反应。
这位新来的判官,看着是性情温和、极好相处的人。
可邵玉书却敏锐地察觉到,周华浦虽说看似随和亲切,可实际上,他与周围所有人之间,都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的薄纱。
周华浦的眼眸深处,却似乎藏着些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好像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所以邵玉书特别想知道,即便是如此品级低微的小官,周华浦依然会这般随和,丝毫不会暴露出真实的想法吗?
只见周华浦呢依旧面带微笑,目光落在了那吏目手里的礼盒上,略作思忖后,开口道:“好,多谢你的心意,那我就不客气了。这南浔三道茶倒是许久未尝过了,我很喜欢。只是现在我这不方便收下,要不待会散会之时你再来寻我,我那马车上还有些上好的白山茶,也回赠予你好好品鉴一番,可好?”
那吏目一听,心中顿时一喜,连忙点头如捣蒜一般,嘴里说道:“应该的,应该的,是下官考虑不周了,没顾及到这会儿的场合。那下官就不耽误您了,待会散会后,下官再来找您,再来给您送上。”
那吏目也是个懂分寸的人,知晓这会儿不能再多做纠缠,以免惹得旁人厌烦,当下便立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缓缓退到角落处。
他还忍不住悄悄抬眼再次看向周华浦,心里暗自窃喜,想着今日能同七品的判官搭上话,这一趟可真是来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