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吴铎正在安西府知府衙门后院的书房边喝茶边翻阅着最近朝廷下放的邸报。
此时有名衙役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然后谄笑着看向吴铎。
吴铎有些好奇,但还是放下手中的邸报,然后走到门口。
“你是何人?可知道这可是府尊大人的书房?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赶紧回自己的地方上去。”吴铎好心提醒道。
“吴先生,我正是来找你的。”衙役笑着说道,“我刚从大门那边过来。”
吴铎皱了下眉头,说道:“你也晓得府尊大人最反感门房那边递条子进来。你赶紧将这事推掉,要不然大人知道了怕是没了你的好。”
“吴先生,我可不是替什么人递条子进来。而是门房那边说这帖子是给大人的,我刚好要进来,便让我带了过来。”衙役解释道。
衙役这话只能信一半。他本是衙门门房管事的小舅子,最近刚好顶了这衙役的职位。今日管事收了一封请帖,便想着让自己小舅子露个脸,便嘱咐他带了进来。当然,虽然曹季礼严禁门房收银子。但是上有政策就自然会下有对策,现在给知府衙门的门房都不是银子,而是各色礼品了。这次门房收了一匹上好的锦缎和几支纯银打的素钗子,于是这衙役倒也得了两支。
吴铎见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表情也放松了下来,说道:“将请帖递给我吧。”
衙役忙将请帖递给吴铎,然后吴铎就挥挥手让衙役下去了。
“居然是静安县主的请帖。”吴铎看着请帖封面有些意外地说道,“为何不直接让人送进来呢?”
现在林雅菡和曹季礼的关系非常不错,所以两人如果有什么书信往来都是直接走私人渠道,没必要通过衙门门房递进来。
但是等吴铎看完请帖的内容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啊!”
吴铎将请帖收好,准备等曹季礼回府后就第一时间给他。
而此时林府的下人正快马朝丹阴县的林家庄赶去。林家是将门出身,因此有专门培养的善骑仆役并豢养了不少骏马。快马加鞭之下,这些仆役只花了半天多的时间便赶到了林家庄的林家宗祠。
“还请知晓,我家县主有要事正式请各位族老过府一叙。”为首的下人对宗祠的管理人说道,“烦请请族老们到宗祠来一趟。”
宗祠管理人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吩咐在宗祠里洒扫的人赶紧去请林氏的族老过来。
通常每个家族的族老数量都是单数,具体人数则是视族人数量或宗族需要为准。一般来说,小的宗族是三名族老,大的宗族则是五名到七名族老。但是没有敢超过九名族老的,因为天底下只有皇家和孔圣人家的族老是九人。丹阴县的林氏宗祠虽然是整个雍州林氏的祖庙,但是因为其他地方的林氏都选择了分宗,故而真正的族人并不是特别多,所以林氏选择了五名族老。
族老中,林宗政自然是晓得这次邀请是做什么,毕竟林继诚已经将相关事情送到了自己案上。
不过面对其他族老的询问,林宗政都是装糊涂。
到了宗祠,林府的下人将五份请帖分别交到五位族老手里,然后拱拱手便告辞了。
其中一名族老打开请帖,惊讶道:“县主居然要请我们过去见证林府家产的清理和处分?”
其余族老则纷纷将目光投向林宗政,要知道林宗政算是林家庄里与林雅菡关系最为密切的一个。
“你们瞧着我做什么?”林宗政淡淡地问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的。”
“政老头,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一名族老笑骂道,“你当我们都不知道你那好大儿正在县主府上做客?”
“敬老头,就算我儿子在县主府上做客,那也不表示我知道了什么啊?”林宗政继续装糊涂说道。
林宗敬自然是不信林宗政的话,但也知道林宗政的说辞的确没什么问题。
“老政,大家都是林氏一族的人,何必藏着掖着呢?”林宗敬说起了软和话。“你也晓得我们其他人同县主的关系比较尴尬,若是这次去了又冲撞了县主,我们怕是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林宗敬就是林氏宗族里原本对林雅菡颇为不感冒的那个族老,他也曾经是林继孝的支持者。不过随着林雅菡对林府的清洗和掌控,林宗敬也明白了林雅菡已经坐稳了林府家主的位置,自己再跟着林继孝闹下去不过是让人看戏罢了。可是自己已经得罪了林雅菡,林宗敬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来弥补彼此的关系。
林宗政和林宗敬虽然意见经常不合,但两人的私交还算可以。何况林宗政也知道,只要自己还在族老这个位置上就少不得要和林宗敬合作。而且未来自己要推林继诚来继承自己的族老位置,也要得到林宗敬首肯才可以。
林宗敬这一支乃是林府鼻祖的两个嫡子之一,只不过他这一脉乃是嫡次子,故而才被分家另过。但饶是如此,林宗敬这一支也算得上是整个林氏宗族仅次于林雅菡这一支的核心。所以林宗敬这一支就默认是族老之一,而且还被认为是族老的召集人。
“老敬啊,你若是得空来我家喝杯茶如何?我家有新淘换来的龙井茶,乃是今年新下的茶。”林宗政说道。
林宗敬自然也是老狐狸一只,立刻听出了林宗政的弦外之意,便道:“既然有新茶,那我就厚着脸皮去你家尝一尝吧。”
看到这两个人勾搭到了一起,其余三个族老则是急得抓耳挠腮。可惜他们与林宗政、林宗敬的关系都很一般,又不像林宗敬那般在族里有很高的地位,于是就只能看到这两只老狐狸笑眯眯地走远了。
到了林宗政的家里,林宗政吩咐丫鬟将茶具和茶叶取来。
“政老头,你不会真的请我来喝茶吧?”看到林宗政这般,林宗敬有些着急地说道。
“敬老头,喝茶讲究一个静字!你这心可太不静了。”林宗政揶揄道。
“我都快急死了,你还跟说我静不静的!”林宗敬高声道。
“快喝杯茶清清心!”林宗政笑眯眯地将一杯泡好的茶递给林宗敬,然后道,“其实县主的意思不就在请帖里?”
“请帖里?请我们去见证林府家产的核算和处分?”林宗敬接过茶,嗤笑道,“我问你,你自己信不信?”
“我信。”林宗政回答道,“因为县主真的就是要将林府的家产清理清理。”
林宗敬见林宗政说得确凿,便追问道:“你话别说一截!”
林宗政说道:“县主马上就要除孝,而当初圣上可是允诺要给县主赐婚的。因此不出意外的话,县主在除孝后大概率会奉诏入京待嫁,而这林府的大部分家产可是带不走的。并且你别忘了,县主乃是林府孤女,她若出嫁的话……”
“按律,朝廷要收走林府一半的家产!”林宗敬也不是不学无术之辈,在林宗政的提醒下就自然知道了关键。“县主是打算将林府公中的财产转入她的私产?——嘶!这事得瞒着大家才行啊!”
林宗政白了林宗敬一眼,道:“朝廷能够收走的林府家产无非就是林府的爵产和公中财产,而林府历代主母积攒下来的嫁妆、县主父母为县主准备的嫁妆以及县主自己的私产可都不算在这里面的。而且林府的爵位按照圣上的旨意是要让县主日后出继一子来继承,因此朝廷也就是封存爵产,以后还是要归还给林家的。”
林宗敬闭着眼盘算了一下,说道:“这也是很大一笔银子啊!”
“等会我跟你说的话,出了这门我就不认的。”林宗政说道,“县主的意思是将原本有些糊涂的账给厘清,该还给族里的还给族里,该赏赐亲兵家将的赏赐下去。”
“啊!”林宗敬有些惊讶地说道,“县主这是打算截了朝廷的银子来收买人心?”
林宗敬自然明白了林雅菡的操作,那就是林雅菡知道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带走林府的家产,于是干脆就选择用来分给林氏族人和林家亲兵。毕竟相较于朝廷,这些人不仅和林雅菡关系更亲密,同时也和林雅菡是利益共同体。
虽然林雅菡未来可能要长期居住在神京,但是林雅菡父母及祖父母等长辈的坟墓可都还在这里,因此自然需要林氏族人和林家亲兵的照顾。同时林府虽然未来可能很难再让林雅菡及其子孙后代住进来,但作为林雅菡的祖宅也是需要有人看管和修葺的,所以还是需要林氏族人和林家亲兵。
“这事虽然可行,但若是让朝廷知道就必然是一场风波。”林宗敬说道。
作为族里的族老,林宗敬每年都能从族产经营中获得不少利益。这些利益有些是明面的,也有些是暗地里的。但不管是明面还是暗地,这里的实际收益可是让林宗敬都舍不得的。如果林雅菡愿意将林府的家产填充到林氏族产里,那林宗敬自然是赞同的。
“这也是我暂时猜不透的地方。”林宗政也有些困惑地说道,“因为县主还请了安西知府曹大人来见证!”
就在林宗政和林宗敬摸不清林雅菡的想法时,曹季礼也回到了书房。
“先生,今日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曹季礼询问道。
作为曹季礼的首席幕僚,吴铎会将曹季礼每日要做的事情进行梳理,按照轻重缓急让曹季礼处理。
吴铎从一个匣子里拿出一张请帖,道:“这是静安县主通过衙门正式送来的请帖。”
“哦?”曹季礼微微有些吃惊,但还是接过帖子打开。
曹季礼看完帖子后沉默了一会,然后看向吴铎,询问道:“先生觉得县主请我过去见证什么?”
“县主自然是希望这件事能够得到朝廷的首肯乃至背书。”吴铎回答道。
曹季礼苦笑道:“这可是从朝廷手里挖银子,朝廷如何能答应?她若是私底下做了的话,看在昔日情分上,我倒是愿意为她遮掩一二。”
“大人,县主这是故意的。”吴铎提醒道,“县主的本意就是希望这件事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过了明路,免得日后再起纠纷。”
“那我倒是要看看那日她是如何来说服我。”曹季礼说道。
“大人的意思是不帮忙?”吴铎问道。
曹季礼点头,道:“既然是走明路递来的请帖,那自然要光明正大。这件事上,我定然要秉公处理。”
吴铎没有再说,而是将这件事记在了随手的册子上。
除了安西知府和林氏宗族外,王清芸现在也是非常烦闷。因为林雅菡还真的将请帖递了过来,并且还在帖子上说明了就是请林继孝过去见证她是如何清理和处分林府家产的。这张帖子等于是狠狠地在王清芸脸上甩了一个耳光,因为林雅菡公开表态她无事不可以明说。更为重要的是,请帖只邀请了林继孝而将王清芸排除在外了。
“小娘皮欺人太甚!”王清芸在自己的卧室耳房里拍桌怒喝道。
“太太仔细手疼。”王清芸的嬷嬷一边安抚王清芸一边使眼色让周遭的丫鬟全部退出房去。
等丫鬟都走干净了,嬷嬷说道:“太太何必和一个小丫头计较?横竖这件事已经禀告了二皇子,殿下也说会让人注意这件事的。现在是她要自己找死,太太就只管看好戏便是了。”
“可她居然还要在请帖上羞辱我一番!”王清芸还是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太太何必在意这点小事?”嬷嬷笑着说道,“只要殿下得了银子,那大姑娘的婚事自然是妥妥的了。殿下可是说过的,必然在宗室里为大姑娘择一良婿。等到大姑娘出嫁后,太太就等着诰命加身吧。”
想到日后自己也能成为诰命夫人,王清芸的表情算是和缓了许多。
“对了,我们这边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