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竹笛脱手进入树枝中应是会发出“沙沙”的响声。
姜烛的这一击却并非如此。
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就像是扎进了人的血肉之中。
竹笛滑落。
姜烛先是声东击西,用了十成的功力,便是当世顶尖的高手来了也是挡不住这一击的。
一击必中。
果然,笛子的末端带了黑色的血液。
定是刺破了那人的皮肉,还将潜伏中的人扎得不轻。
林芷澜和洛韶敏投来诧异的眼神。
姜烛快步走过去捡起竹笛,用袖袍挡着,不让林芷澜看到上面的血迹,以免受惊。
轻声道:
“没什么,力气没把握住,一不小心脱手了。”
韩青羽就是来报信的,不想再被牵扯进去,借醉装疯和姑娘们寒暄调笑了几句,不露痕迹地溜之大吉。
姜烛点了点陆沐筝的后脖子,示意她跟他来到这棵龙血树前叙话,表面义正言辞道:
“沐筝你来一下,我突然想到刑狱司还有些公务要跟你讲。”
陆沐筝不明所以:
“我真是服了,今天是出来玩的,你还有什么牛马屁要放。”
要不是林芷澜看着呢,姜烛会把她一把子掐死的。
姜烛用衣袍掩着,悄悄把竹笛递给陆沐筝,道:
“有人在盯梢我们,这上面沾了那人的血,我看着有问题。”
陆沐筝瞥了一眼,挑眉有些惊讶:
“这人血里面明显是带着毒的。可能他效忠的主子用毒药控制了他,他被你这么一击下去,体内真气与毒气的平衡被破坏,想来他十分不好受,走不了多远的。”
说着,陆沐筝便伸着脑袋想在花丛草丛中看一看有没有盯梢人留下来的血迹,可以顺着追踪。
姜烛道:
“在皇宫里,不要大张旗鼓。”
顿了顿,又道:
“更不要惊着了澜儿。”
陆沐筝对上了林芷澜心不在焉频频朝这处看的眼神,叹息道:
“姜烛大人,我知道你是为了澜儿好,不想让她害怕受惊。可是这并不是恋人间的相处之道,既然决定了要走下去,不管是什么事都要坦诚相待才是。你有事情跟我说,却不跟她说,你觉得她会怎么想呢?”
她决心要离开这个封建社会,还是放不下至交好友。
两个都不是会谈恋爱的,惹出误会可怎么行呢?
但凡她要是绿茶一点挑拨一两句,说不准林芷澜那头心里就被种上疙瘩了。
姜烛若有所思道:
“好,有机会,我会告诉她的。兹事体大,我们两个功夫强些,最好是占了先机将那贼人拿住。”
暗黑色的血点点蔓延至一处灌木丛中。
姜烛与陆沐筝对视一眼,一个拿着竹笛,一个拿着杯盏的碎片,就要朝那处过去。
偏偏天公不作美。
祝公公朗声道:
“陛下、娘娘驾到——”
顿时所有嬉笑玩闹的人归了位,拜倒山呼万岁。
他们两个亦不能犯大不敬的罪,无奈放弃了逮捕近在咫尺的凶徒,亦同人群一同拜倒。
这是林芷澜自从得知了梁帝隐晦不能言的心意之后,第一次跟他碰头,还怪尴尬的。
换在以往,定要抬起头来对着皇兄对视甜甜一笑,感怀他们独一无二的兄妹情深。
现下,林芷澜随大流,同样不直视天颜。
梁帝见妹妹垂首不愿见自己,身上有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心好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痛得很。
原本能见到妹妹的欢喜,全变成了烦躁。
尤其是看到他那一贯低调的表弟,将东鲁的珍宝都往身上堆,明白是在他的好妹妹面前开屏,梁帝真是浑身难受啊。
语气中带了烦躁:
“都起来吧。”
他向来以仁君面目示人。
如此盛会,应当是和煦地与众人同乐才对。
怎么皇上听起来……心情很不好……
众人虽是起了,难免心里犯嘀咕。
谁都不想在梁帝心情不好的时候触了霉头。
江芙忙绽放出母仪天下的笑容,端庄典雅地说了几句客套的场面话,充满了亲和力,忐忑着的少年少女们便放下了心,自在的笑容重新在脸上浮现。
江芙将中宫之主的责任担得很好,来参加宴席的人,都是谁家公子小姐、父母官居几品,记得一清二楚。
对症下药地笑眯眯亲昵地唤了几个人的名字,挨个询问了近况。
被问道的人不胜荣幸,诚惶诚恐地一一答了。
笼络人心的法子,江芙跟着她父亲学到了不少。
况且,朝堂上的文官,哪一个不是她父亲江丞相的门生。
江芙想到这里,愈发觉得地位稳固牢靠,抚了抚发髻,一脸的自得。
洛韶敏这么多年也忍过来了。
当初没想到过,一退让便是一辈子。
从此以后每到重大场合,只有皇后能与皇帝并肩同行。
乱花渐欲迷人眼,她再怎么情深似海,这一生都只是陪衬罢了!
江芙越是得意,洛韶敏便越是心酸难耐,起身草草地行礼,冲梁帝推称身子乏了,领着林舒白回宫。
江芙波澜不惊,早已适应了洛韶敏的脾气。
洛韶敏越是心慌急躁,江芙便越会将皇后这个角色扮演到完美无缺。
等江芙说完了那一大堆场面话,梁帝已移步来到林芷澜的面前,亲昵地握住了她的手。
“平安,这阵时日可好?”
林芷澜有些不自在。
屈膝行礼,借此抽回了手:
“平安一切都好,谢过皇兄关心。”
犹如一尾滑不沾手的鱼,就那么从梁帝身边溜走了。
林芷澜身边一个陆沐筝,下首一个姜烛,梁帝看这两人左看右看都不顺眼。
在以前,他的平安身边还没有这么些个小杂鱼,住在皇兄为她建造的华贵府邸里,无忧无虑像是个被虔诚供奉的仙女。
满心满眼依赖的人,唯有皇兄。
他不能越雷池一步,不能将关系退得更近一步。
但他知道,他是林芷澜这辈子唯一的依仗,又如何不是一种相守一生呢?
自从平安身边来了这么些男男女女,便全变了。
梁帝眸色一沉,对姜烛露了仁君的笑脸,纯良地唤姜烛:
“表弟。”
“微臣不敢。”
这般亲昵的称呼,在他们彼此成年陷入宫闱心计后便不再有了。
姜烛有自知之明,知道受不起,也不该受。
更何况……梁帝工于心计,怕是藏了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