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越过了心魔大阵,东鲁血淋淋的惨痛人命代价一齐摆在了姜烛眼前。
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都说君以国士相待、必以国士报之。
可皇帝又是怎么对姜家的呢?
姜烛感觉得到,出了心魔大阵后,他的情绪便变得有些奇怪。
明明是可以找陆沐筝开副解毒清心的药剂调理一下,但他没打算处理。
觉得看透了些以前刻意回避的事情,也挺好的。
从此,他要为生他养他的那一方土地活着。
而不仅仅蒙蔽了双眼,相信那虚无缥缈的圣恩,最后落得个全族覆灭的下场。
于是对于梁帝假惺惺施予的恩义,他表面上敷衍了一下便过去了。
离开御书房时心里都在发笑。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姜烛了。
不过,心中凄惶得难受发紧。
姜烛急匆匆移步,要往重华殿中走。
为掩人耳目,妥当地安置林芷澜、盛光启,先不走漏了风声,凤林军围在宫外,不让旁人随意进出。
姜烛先是踏入了正殿,林芷澜从前最爱在重华殿正殿玩耍吃茶赏景,结果正殿空荡荡的一个人没有。
姜烛压着火气又去各处偏殿搜寻了一番,亦一无所获。
气得姜烛头顶冒烟。
要不是有陆沐筝和墨书守着,他真会害怕林芷澜又遭遇了不测。
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了。
姜烛脚步沉重地移开繁杂的装饰物、巨大花瓶、宫灯,来到了重华殿的暗室。
那里五花大绑着盛光启。
理应冷冷清清才是。
“来来来,墨书你又输啦,来喝酒!”
“不行,我今天已经喝得够多了,不能再喝了。”
“你赖皮!”
说笑玩乐之声不绝于耳。
暗室中点了一盏烛火,支了桌子凳子,陆沐筝和墨书在桌案的两头,吃着酒菜,玩乐说笑。
盛光启还好端端地被绑缚着,一双圆亮的杏仁眼快沁出了水滴。
虽然欢声笑语的氛围轻轻地刺伤了姜烛那颗被梁帝伤害到了的心,他只管去寻林芷澜的位置,看她在做什么。
却见,林芷澜端着饭碗和筷子,正在一点一点地喂给盛光启饭食。
盛光启在林芷澜眼前,宛如是被拔了牙齿的猛虎,只显出乖巧温和的样子。
小口小口地咬着林芷澜喂过来的食物,不时喃喃感叹,宫里的饭菜好吃,他从未品尝过如此美味。
林芷澜是个心思纯澈的。
她也有弯弯绕绕的筹谋,只不过不想对身边的人用。
她找陆沐筝打听了些江湖上的旧事,陆沐筝没多想,眉飞色舞地将当年江湖中无影堂如何风光、如何一夕之间上上下下惨死的事情说了个清晰透彻。
把林芷澜听得快愧疚碎了。
便端了些他们吃的饭菜,要给盛光启送些过去。
那么,饭桌上便会只剩下陆沐筝和墨书二人。
陆沐筝想到与墨书的那一场翻云覆雨,浑身的不自在。
坦诚说,墨书人年轻,身体好,小腰贼有力气。
许多男人只顾着自己的逍遥快活。
墨书却有服务精神,处处以她的感受为先。
极力压制住了肆意的冲动,迷醉在陆沐筝的眼眸中,控制着……
问她这里舒不舒服、那里可喜欢。
只要陆沐筝能够尽兴快活。
直到……
陆沐筝环着他的脖子,娇声软语,嫌弃他不够卖力。
春潮带雨晚来急。
好一阵子的莺啼环绕,墨书现在想想都会腿软。
再之后,成功地解救出了***,林芷澜又端了饭食,说把人饿死了也不好,前去喂饭了。
墨书心想,是时候可以跟陆沐筝说一说他们之间的事情。
尽管是陆沐筝首肯,要他为她解了那春药之毒。
终归是他玷污了她的身子。
还有他的满腔爱慕……都想得到回应。
情场老手陆沐筝如何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她在现代,男女情爱之事,沉浮良久,看得很开。
尤其是如今,自我定位是个现代人,和当今的时代格格不入,更没有心思和古人风花雪月,一心只想着帮了林芷澜之后远遁世外。
墨书一有那般的心思,陆沐筝便着急忙慌地站起了身,说是担心林芷澜和凶徒共处一室还会遭遇不测,着急忙慌的也去了暗室。
墨书自然也是跟了过去的。
人一多,就不会觉得面面相觑尴尬了,陆沐筝放松了下来,和大家说说笑笑,气氛舒缓。
工作时间吃喝玩闹算是玩忽职守吧,陆沐筝慌里慌张站了起来招呼道:
“大姜哥,你回来了?梁帝那边怎么说?”
墨书亦起身跟随问候。
姜烛疲惫地摇了摇头。
意思是,没有关系,他可以处理。
只是,林芷澜还背对着他……
给他留了个与盛光启重叠的背影。
姜烛扣紧了手指。
盛光启看到了姜烛的身影,被捆得利利落落的,身躯还像虫子一般扭动了几番。
往林芷澜身边蹭了蹭:
“兰花,我害怕。”
林芷澜还能怎说呢,尴尬笑道:
“不用怕……”
姜烛血性男儿,只听闻过闺阁中的女子为了争宠,会使出些小心思小手段。
哪知,青天白日的碰到了个男绿茶!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使出柔弱可怜无辜的招数,博得林芷澜的同情。
姜烛向前迈了两步,直接把盛光启提溜了起来,往旁边丢了丢:
“你往哪边蹭呢?***殿下也是你能挨着的?”
若不是双手双脚被束缚得紧,按照盛光启的脾气,还是要跟姜烛动口动手一番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
盛光启对着林芷澜,泪光盈盈:
“兰花,他好凶。”
林芷澜干巴巴笑着。
感觉自己后宅失火还无计可施。
姜烛越听“兰花”这个称呼越是浑身不自在,像是一根钻进了皮肤里的细刺,拔也拔不出来。
厉声警告道:
“我告诉了你多少次,这是***殿下,不是你口中的‘兰花’,你是如何能够这般称呼***的?”
盛光启风中凌乱,睫毛乱颤,就像是被正室欺负的妾室。
看得陆沐筝都开始扼腕心疼了。
林芷澜心中亦是一涩,解释道:
“姜烛,我跟他说过的,可以继续叫我‘兰花’。”
姜烛的身形凝住。
林芷澜可能没有别的意思。
但当众对着姜烛下属的面反驳了姜烛的话,等于是打了姜烛的脸。
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有了盛光启这个外人在,很多东西的味道都变了。
别看姜烛私下里被陆沐筝口无遮拦一怼一个不吱声,公务的场合,无人敢驳了东伯侯的面子,就连陆沐筝都会毕恭毕敬。
盛光启说白了,是个犯了滔天大罪的人犯。
亦是在林芷澜的百般求情下,姜烛等人才为难地想法子,大费周章地要保住盛光启的一条命。
可是,林芷澜居然还当众地拂了姜烛的面子……
陆沐筝张了张嘴。
想告诉林芷澜,姜烛曾经受到的创伤。
但是恋人之间的事情,应该由两个人私下慢慢交心,互诉衷肠,把话讲开,容不得外人越俎代庖指手画脚。
姜烛是阳刚英武、棱角分明的帅气。
和盛光启雌雄莫辨惹人心疼的模样不是一个赛道上的。
但因此,在讨好卖乖上,落了下乘。
堂堂东伯侯更不可能放下颜面,与一个罪人相争。
姜烛窝了满心的火气,无言地拂袖离开。
林芷澜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初次体验两心相许爱意蔓延的滋味,她还不够懂男人的心。
疑惑着,按照常理来说,姜烛该是找她找得心急如焚才对。
那么为何,在找回来她之后,一个好脸色也不给、一句软和的话也不说?
陆沐筝为别人的爱情急得团团转:
“我的好澜儿,姜烛这几天真的为了你的事忙疯了,还要顶住梁帝那边的压力,你看他两腮都瘦下去了,他只是嘴上不说罢了,你还不追上去哄上一哄?”
林芷澜瞧着手上的饭碗发愣:
“……哄他?我不会啊。”
这辈子她还没哄过别的男人。
对梁帝稍微讨好娇笑撒个娇,梁帝便什么都应允了。
姜烛又是个怎样的哄法呢?
“一回生二回熟么,你哄着哄着就会哄了。你自己的男人,你不去哄,宫里貌美可爱的小宫女那么多,万一你的男人被别人哄了去,更有你着急的。”
陆沐筝说罢,接过林芷澜手上的饭碗,为了免了她的后顾之忧,开始替她大刀阔斧地给盛光启喂饭。
她下手就没有林芷澜那般温柔了。
非常生猛。
满满的一口接着一口。
把盛光启噎得白眼直翻。
盛光启差点没被噎死,感叹道:
“小陆大人真是生猛。”
墨书:其实我尝过小陆大人更生猛的一面。
被陆沐筝一催促,林芷澜终于下了决心要去找姜烛问个清楚。
问他突如其来的变化。
她不相信姜烛对着她的心突然就硬成了一块石头。
男孩子吃醋生闷气时,总不如女子明显。
而且,大多数男子还认为吃醋是一件丢脸的事,更不愿意承认了。
林芷澜提着裙摆晃悠了一大圈,在后院的满庭梨花中,找到了在树下坐着的落寞东伯侯。
他一条腿伸直,一条膝盖支起,手握酒壶,衣襟上亦沾染了酒渍。
无限落寞,皆集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