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韩经韬的审美,说不定会在房间里折腾半天穿一身花出来。
林芷澜不安心地提醒道:
“不用为我花功夫打扮,随便披件袍子就好。”
韩经韬:
“讨厌~”
这话语里面的娇嗔是怎么回事啊!
林芷澜无言以对,越描越黑,干脆直接闭嘴,韩经韬不能一个人没来没回地巴巴半天。
她在韩经韬练武的院内找了石桌石凳坐下。
打扫得十分整洁,一尘不染。
林芷澜摸了盏茶具看似品味威远侯府的风雅,实则眼角的余光在注意着四下的动静。
果然,时不时就有个丫鬟小厮端个东西经过韩经韬的住所附近。
或是浆洗的婆子,不小心没拿稳将东西咕噜噜掉了下来,蹲在一处花蔓架子下拾捡了半天。
真无聊。
明摆着是府上的女主人想方设法收拢下人来打探韩经韬的消息。
林芷澜重重地放下了茶盏,若有所思,还是得多留一个心眼,威远侯府上的一饮一食碰都不要碰最好。
有了林芷澜的叮嘱,韩经韬没有在有客光临时再花很久的时间对镜贴花黄,着了一袭白衣,翩然出场。
越是油腻的人越要打扮得简洁大方才好。
韩经韬这身缎面织锦袍子,加上简单提了几行诗的素面扇子,反倒有翩翩佳公子的意趣了。
林芷澜眼睛才一亮,却见韩经韬花蝴蝶一般转了一个圈,在石桌对面托腮坐下,挤眉弄眼道:
“有没有觉得这个样子的我也很好看?”
韩经韬穿得虽然简单,不失搭配的小心机,腰上特意换了个刚塞满香料的香包。
说不上难闻,但是香气浓烈,有侵略之意。
那一圈转得把香味都散发出来了。
打扮成丫鬟模样的陆沐筝不喜欢这么浓厚的味道,往后退了一步,离得远了些,希望这香气不要沾染到衣料上。
林芷澜扯出来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嗯。”
这种花枝招展的男人,既不能顺着他,会让他更来劲;更不能反驳他,他会不服气地不依不挠。
能顺着敷衍过去是最好了。
陆沐筝低头退半步的引起了韩经韬的注意,他惊奇道:
“殿下身边这个丫鬟好生新鲜啊。”
“嗯,是新来的。我今天过来,是有事情要问你。”
“要不然我们进去聊?”
韩经韬摆了个邀请的手势。
能感受到背后有好几双眼睛假装不经意地路过、探究,林芷澜苦笑着否决。
“就在这儿说吧,你看看你这……家庭地位是吧,真是少不了监视你的人,我要是进了房间和你谈话,搞不好京城传出来什么不得了的流言,让你我都难做。”
韩经韬带了丝歉意,道:
“终归是我连累你了。”
“好了,不用说这个,我也没少连累你。你看到了,我如今已经是兵权在握,有封地有封号的,该和那个害我的人算一算总账了。麻烦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无论是谁要对我下手,我都能确保自己还有一拼之力。”
。
知道有人瞧着,林芷澜压低了声音,确保路过的人听不见。
韩经韬目光一滞: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林芷澜心想:不然呢,不然还有什么好找你的。
有求于人,再着急都得压着性子。
林芷澜眸光潋滟,诚恳地与之对视:
“经韬,请你相信我,一定要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否则我睡觉也是枕戈待旦根本睡不踏实的。你叫那人在暗我在明,那我和待宰的羔羊有什么区别呢?你先前是说那个人的权势地位太高了,说我根本斗不过,你要相信现在的我无论是从算计谋划上还是权势地位上,都已是今非昔比,你不告诉我,难道要让那个人再杀我一次吗?”
说到最后,声音压得低,不让机密泄了出去。
硬挤出了眸中的水雾,痴痴地与韩经韬凝望。
她知道,她的美色,对于这世上的绝大部分男子来说都是一杯不可抗拒的毒酒。
以前没想过,会有一天不再与人单刀直入真心相交,而是处处使些心机把戏,确保自己能够成功地达到目的。
对着韩经韬做出梨花带雨惹人怜惜的模样时,林芷澜在心中是带着自嘲情绪的。
原来有一天,她也会虚伪地利用上自己的美貌。
她变了。
不再是那如宝石般剔透被皇兄捧在手心里最澄澈透明的公主。
沾染了别的颜色,有红,有黑……
模糊了原本的面目。
可以把任何人都作为计划中的一环。
比如现在,韩经韬如她所料地动摇、迷醉。
趁着韩经韬心神不定之际,林芷澜飞快地往天平上持续地加码:
“我保证,幕后的那个人绝对不会知道是你把消息泄露给我的。等我复了仇,我会帮你清除掉你在威远侯府中的所有敌人,让你尽快顺顺利利地袭爵。”
一味的装可怜没有用。
必须要有着直击根本的利益才能让并不稳固的合作者动心。
韩经韬对他父亲的恨意滔天,没有挽回的余地。
虽被立为世子,也是威远侯承受不住“废长立幼”舆论的压力,迫于无奈才立的韩经韬。威远侯明显只疼爱继室吴楠楠所生的幼子,还对亲生的儿子韩青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吴楠楠更不是省油的灯。当初磨了威远侯良久,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得到了威远侯的安抚说,立下韩经韬不过是权宜之计,等日后他们的孩子再长大些,便随便寻他个错处废了世子之位便是。
——吴楠楠自然会觉得,要是韩经韬出了个三长两短意外一命呜呼,她亲生的儿子更是能够名正言顺地成为新世子了不是么?
天底下最盼望着韩经韬出事、并且不遗余力地给韩经韬制造些事故的人便是如今的侯府女主人吴楠楠了。
威远侯不喜欢韩经韬,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不会处心积虑地下狠手对付他监视他。满院子的眼线,是吴楠楠带着近十年的“用心良苦”布置下来的。
在韩经韬眼中,他们一个是虎毒食子的禽兽,一个是处心积虑的毒妇,他们当然该死!
然而为人子对长辈起了这般心思,属实是千刀万剐、大逆不道!
即便是对亲近的人,韩经韬也只敢透露自己对于名利富贵的渴望。
他真正的渴望是,伤害他孪生弟弟的至深的人,死!
怀揣着这种心思,连自己都不太敢面对。
却被眼前这美貌绝伦高贵无双的女子,轻而易举地说出了口。
韩经韬颤声道:
“你,你能懂我?”
没有经历过他人的苦楚,哪儿能十成十地感同身受呢?不过是尽量地去体贴、将心比心罢了。
韩经韬的情绪有些激动。
仿佛是把林芷澜当作了世上唯一的知己。
照耀进他生命里的光芒。
人在脆弱的时候,容易不顾一切地抓住身边的人,会将激烈的情感投射成别的,再深陷其中。
林芷澜移开了视线,不与他对视,轻叹着道:
“我也是有哥哥的人,我多少明白。”
她窥见了皇宫中太多见不得人的秘密了。
因此和梁帝在面对面的相处中变得不自在,总是会想到看到听到的那些……尴尴尬尬的,不太能直视梁帝。
特意寻了借口少去皇宫晃悠,去了皇宫容易被梁帝抓过去聊天谈心。
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兄妹间相互扶持的手足之情是假的。
她和梁帝都没有亲生父母疼爱照料,对生父母的感情淡薄,将彼此视为最重要的人。试想,要是先帝为了虚无缥缈的提升功法、延年益寿的法子对儿子下毒手,林芷澜必然管不了三七二十一就去报仇拼命了。
“好,好,我韩经韬纨绔颠倒地过了前半生,谁知道到了如今,终于是有人能懂得我一二了。”
韩经韬仰头望天。
不让情绪溢出。
韩经韬身上到处都是槽点,对弟弟倒没得说。
这一点连和他有瓜葛纠纷的陆沐筝也挑不出错来。
该是到了韩经韬摊牌的时候了。
林芷澜使了个眼色,月满立马领会了到她的意思,往后退开数丈,顺便拦一拦寻了各种理由还要继续“路过”的丫鬟婆子们。
有个满脸横肉看起来很是不好惹的状悍婆子,端了一大盆衣服,眼看着要经过这处去晾晒。
月满远远地上前迎头截住,不卑不亢地屈膝施礼,保持着谦和有礼的微笑道:
“我家殿下正在同韩世子商议要事,还请这位嫂嫂换条路走吧。”
这陈婆子是吴楠楠的人,帮着继室盯着韩经韬已是习以为常了,生平头一次被人拦下。
陈婆子愣了一会儿,后背窜出来了冷汗。
侯夫人知道一向对世子不冷不热的***突然上门叙话,就猜到二人一定在聊一些不得了的东西,忙安排自己的人去偷听偷看。
可二人的声音都压得太低了,派出去的眼线铩羽而归。
侯夫人这才用上了她,口蜜腹剑地说她是侯府老人了,进度得当,很合主子们的心意。
又陡然变了脸色,画风一转道:
“陈婆子,今日你要是不好好替我出力,你那靠卖体力为生的儿子的活计你就朝菩萨去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