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才人深知她等这一天等很久了,机会稍纵即逝,此次抓不住,下次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而且,她被江芙控制着,江芙不是一个有容人之量大气的人,江芙巴不得顾才人一辈子谨小慎微出不了头!
顾才人热泪盈眶,离席叩首谢恩道:
“臣妾谢陛下恩典!”
江芙面色一沉。
她自以为养了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谁知,顾才人是有自己私心的,居然不等她发话。
一谢恩,等于此事板上钉钉,江芙再开口说什么,有违贤后之名。
梁帝示意宫女们将顾才人扶起,语气有无奈,也有动容:
“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朕的女人,伺候朕有功,自然是会有恩典的。”
说罢,目光飘忽,想到了自己小时候。
他的生母确实是姜皇后无疑。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母亲对他总是冰冰冷冷,按理说,后宫的孩子与母亲互为彼此的依仗才是。
直到他登基之后,才发现了姜皇后的秘密,他当时五脏俱焚,只觉人生如笑话一场,乃至疯癫地想要拉着所有人陪葬……
其实,宫里头的人,除却江芙这种本身娘家权倾朝野的,谁过得容易呢。
推己及人,梁帝看着这并不讨自己欢心的女子,眼神中带上了疼惜。
当即叫了祝公公,准备拟下大封六宫的旨意。
江芙牵扯出一抹苍白的笑,轻声道:
“陛下还是先用膳吧。”
梁帝置若罔闻。
曾经,他知道是江芙带着江家在他身上押宝,他才能杀出重围荣登大宝,所以,他处处给足了江芙和江丞相的体面,有些事他们只要做得不太过火,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丞相不安分很久了,结党营私,笼络朝臣,梁帝心知肚明,隔岸观火,并不在乎。
但是遇到了他真心想要做的事,任何人的阻挠都无济于事。
梁帝对江芙的话置若罔闻。
有些事情,他再不去做,就来不及了……
梁帝将后宫众人的位份都升了一至二级。
敏妃晋为敏贵妃,凌嫔晋为凌妃,顾才人晋为顾嫔……
还让礼部拟下封号,给三个皇子公主都赐下吉祥如意的封号。
桌案底下,江芙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
她向来是把洛韶敏这个梁帝的青梅竹马视为头号劲敌,将洛韶敏诞下的大公主林舒白看作和自己的孩子争储最强劲有力的对手……贵妃之位,多么尊贵啊,林舒白还有了封号……
而且,本来敌人只有洛韶敏一个。
对于出身低微的孤女凌落落,江芙一向是瞧不上的,不过是觉得她运气好一举得男罢了。唯一的皇子虽然尊贵,但要和中宫嫡出的林舒予争储,还差了口母家的气。
如今……如今她没放在眼中的凌落落……居然登上了妃位!
妃位尊贵,按照本朝的礼制,同期只能有四名妃位,协助皇后祭祀等后宫大事,染指权力,非同寻常……
江芙神色惊疑不定,最后化成了一抹浓浓的愤怒,顾不得中宫之主的体面,摔了筷子。
连红鸢都觉得此举太过失仪,揪心地提醒道:
“娘娘……”
江芙冷笑着往回找补了点儿:
“手滑了,陛下见谅。”
梁帝料到了她心里不好受,自己却神色如常,现在他只想做想做的事,不愿看任何人的脸色。
梁帝的稳如泰山更令江芙五内俱焚,江芙骤然起身,衣袖还带翻了手边的碗碟。
江芙继续冷笑道:
“臣妾身体不适,先退下休息了。”
顾才人——现在已经是顾嫔了,瑟瑟发抖,生怕等梁帝下去,承受江芙满腔火气的人就成了自己。
“坐下。”
梁帝淡淡开口。
夹了一块清蒸鲈鱼,送到口中细细品味。
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
在场的人都震惊了。
尤其是江芙,他们夫妻这么多年,她再使出什么小性子,他都隐忍又包容,从未用命令式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朕说,坐下,用膳。”
梁帝的语气还是那么地平缓,没有抬头给江芙一个眼神,帝王的威压却从周身迸发。
在无声的对峙中江芙一个松懈落了下风,跌坐在椅子上。
“娘娘。”红鸢惊呼一声,握住了自家娘娘冷汗涔涔的手。
“伺候你家娘娘用膳吧。”
梁帝照旧不冷不热。
他还没做什么呢。
只是在江芙面前展露了身为帝王本该有的样子,她这就被吓到了?
江芙尽量平稳住呼吸和神色。
梁帝真的不一样了……
难道有了别的更可怕的心思?
她得寻个时机,和父亲好好商量商量。
洛韶敏晋为贵妃的圣旨很快抵达。
那时候,林芷澜正和她们母女有说有笑地吃饭呢,气氛和谐融洽,不如旁处的勾心斗角惹人心烦。
祝公公亲自来宣旨的,还笑眯眯恭喜了洛韶敏一番。
“恭喜敏贵妃,贺喜敏贵妃!”
祝公公不愧是梁帝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了,改口改得十分丝滑。
“臣妾谢陛下厚爱。”
祝公公奉承道:
“礼部已经在准备了,陛下此次虽是大封六宫,但敏贵妃在陛下心中是与众不同的,陛下将给娘娘独一无二的封贵妃大典。”
洛韶敏低眉调整了下情绪,回答的话完美到挑不出来一点儿毛病:
“不必了,本宫与陛下多年的情分,不需要这些虚礼证明。陛下一向节俭爱民,后宫诸人不该铺张浪费,应当随着陛下力行节俭才是。”
洛韶敏不慌不忙跪下接旨谢恩,礼节完备,挑不出错处地送走了祝公公,还让贴身宫女给祝公公抓了一把金叶子。
祝公公更是一张老脸快笑烂了,千恩万谢地走了。
外人走了之后,林芷澜也替洛韶敏高兴:
“敏姐姐终于升了贵妃之位,可喜可贺。让我想想,该送敏姐姐什么作为彩头呢?”
洛韶敏平静地笑了笑,复又感叹道:
“以前只想和别人比,比皇上的宠爱,比自身的位份……想爬到高位想得不得了,甚至渐渐地忘了原本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如今被封了贵妃,倒也觉得,不过如此。”
林芷澜已识情爱的滋味。
她知道,洛韶敏如此反应,是一个女人的心在多年的沉沉浮浮委屈流泪中,累了,倦了。
男人的宠爱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洛韶敏想要的东西,以及在最想要的时候,梁帝都使她的期待落空。
久而久之,荣华富贵和爱,都不重要了,像一片轻飘飘的浮云。
何况林舒白日复一日地长大,不但天资聪颖,学什么东西都很快,还对母亲一片孝心。
抛却了名利的束缚,看着小生命在悉心呵护下每天都比前一天焕发出更茁壮的生机,江芙沉浸在满足喜悦之中,现世安稳。
林芷澜若有所思。
原来爱情要恰如其时。
在正好的时候相爱,才能远离凄风苦雨。
否则是相互折磨罢了。
那她和远隔千里的姜烛,算不算爱得正好呢?
好像他们之间的问题也一点儿不少。
但是,要没了姜烛,她指不定死了多少回呢。姜烛没了她……可能到现在也只能维持着冰冷不近人情的表面,没有人能够理解他那最柔软的内心。
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林芷澜托腮傻笑。
江芙又道:
“宫中险恶,舒白虽于学问上一日千里,可我当娘的,总是担心她还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听说学习武艺最好是从小开始练,我寻思着,让筝筝妹妹给指点一二,不说成为武学奇才练成绝世神功,至少增强体魄,少生点病。”
林芷澜抿了口甘甜的梅子酒,道:
“真不巧了,筝筝这几日在随东伯侯去东鲁办差,不在京中。不过,我凤林军麾下有身手不错的女兵,也可暂时教舒白强身健体。”
洛韶敏诧异,是个藏不住事的,心里想到什么直接说了出来:
“东伯侯和筝筝妹妹一起吗?他们东鲁姜家的事,筝筝妹妹虽是他的手下,可一个未婚女子,总不好牵扯太深。”
林芷澜心脏一抽。
知道洛韶敏没有恶意,只是随口一说,也是为了她们着想,便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胸口出现了没来由的烦躁。
姜太伯是目前姜家最德高望重的族老,也是姜烛眷念极深的长辈。
当这样一位老者生命垂危,姜烛心绪不宁时,陪在他身边的却不是她,也不能是她……
这叫林芷澜如何不难受。
她还抽空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书信,不求姜烛在处理要事的时候还能有功夫给她回应,只是想让他知道,她的心,始终牵挂着他。
姜烛确实忙得焦头烂额。
忙到了连悲伤的时间和精力都没有。
因为他是东伯侯,是东鲁之主。
所以姜太伯才会用人参汤吊着命,等到姜烛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回来,有些事关家族兴亡的秘密,必须要亲口传给家主。
还好姜烛和陆沐筝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不长眼的刺客和贼匪,除了累,也没什么。两个人都是习武之人,还能硬撑。
两个人一路上塞了点干粮,到了地方更没有梳洗打扮的时间了,直接灰头土脸地来到姜太伯的病床上。
“不近女色的东伯侯居然带了个女人回来!!”
人都是喜欢八卦的,这个消息,不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