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云末吾弟(下)
作者:流斋十二   眷忆曾为挽别离最新章节     
    岑白坐的近,自然听见了赵挽华的轻笑,又恬不知死地挑眉靠近她,问道:“宋显这只新“蚂蚱”真讨厌啊,他竟想推阿挽你出去当枪使...”
    赵挽华懒得回答他,以手抵住他肩,将他推远了些。
    宋显又道:“臣以为,此事宜早不宜迟,赵城主性佳淑懿,恳请国君即刻下旨,即日册封赵城主为长公主。”
    被赵挽华推开的岑白正打算吞一杯酒缓解一下嗓子,闻言一时呆了呆,不慎被呛,干咳道:“咳咳...大司徒,您这‘性佳淑懿’说的...”可真违心啊。
    性佳淑懿?这是他家阿挽嘛?
    宋显侧头冲岑白一脸真诚地张口:“王君,我此举也是为了唐遥的长久友谊,日后赵城主若能以长公主之尊与您成婚,更与您国君的身份相配,君后锦瑟合鸣,定能传为一段佳话。”
    赵挽华指着自己,嗤笑了一声,张口道:“宋显,你怎地不问问本城主这个当事人乐意与否?”
    “天恩浩荡,老臣以为,赵城主自然愿意。”那意思就差直接说:王命不可违,赵挽华只有任人摆弄的份儿,没权发言。
    “哦?那我这个东升城主不当了?”
    “按照祖制,公主无掌权先例,若尊您为长公主,就必须卸去东升城主之职。但你也无须担忧,若作为长公主,以后整个云遥将会是您最坚实的后盾,区区一城之主如何比之?赵城主聪慧,自知该如何抉择。”
    “其实吧,本城主确实挺乐意的,可是你是不是还漏了什么人,宋大司徒?”说到这里,赵万挽华顿了顿,极快的瞥了一眼慕容汝蓝,见她脸上的笑容端庄规正,但案底下实则早已罗帕紧捏。
    赵挽华眼睛都染上了笑意。
    说着,她细白如葱的食指指向高座上的云眷舒。
    虽然指着人,但她并未转头看云眷舒,而是笑容突变的邪性,眼神如利勾似的盯着宋显,冲他继续道:“你怎么不问问摄政王,看他同意不同意?”
    云眷舒语气如云蔚悠远,不慌不忙道:“不用问了,本王不同意。”
    慕容汝蓝闻言,表情一松。
    而赵挽华,则是喝了一大口酒,酒水如烈火滚过肺腑,看上去淡定异常,早有所料,只因她深知此时,云眷舒比她着急。
    宋显老脸一黑:“敢问摄政王为何不同意?”
    “东升城主一职为本王钦点、王君亲旨,金口玉言。若如此儿戏,何以对得起东升一城百姓?”
    “摄政王此言差矣!国君是天子,天子颁诏谁敢置喙?再说赵城主即将代我云遥出嫁岑唐,是为一国大计考虑,孰轻孰重,想必东升城民也会体恤一二。”
    宋显话落,哗啦啦站出一大片文臣——
    “大司徒言之有理,臣亦请求国君晋封赵挽华为长公主!”
    “臣附议!”
    “臣亦附议!”
    赵挽华用手扣桌,语气十分悠闲:“对了...大司徒,本城主还忘了告知尔等良臣,之前本城主同摄政王私下协商过,他不同意本城主去岑唐当王后呢,这可怎么办呐……”
    说完,殿上吵得更凶了—
    “摄政王莫不是想破坏云遥与岑唐的联盟?”
    “此事不可!”
    “请摄政王三思!”
    “摄政王,您糊涂呀!”
    ……
    在群臣激愤的同时,赵挽华眼尾拖着慵懒,闲慢地再次扫过慕容汝蓝,一脸挑衅张狂。
    嗯,很好,那边帕子都快搅碎了。
    而云末,略带怜悯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叔。
    他这个王叔没摔到脑子前,因常年领着一帮武夫东征西战,养成个沉默寡言的性格。
    那些年里,怎么也说不过装了一肚子黑墨汁儿的宋显,生生看着宋显趁此将文臣都笼络了过去,还一跃成了文臣头首。
    后来,为了救他这个侄子,滚过长阶摔坏了脑子,虽恰巧摔出个能言会掐的大能耐来,可惜为人太傲气,不太把这帮文臣放在眼里,成日里就晓得围着一个没人看得上眼的破落户郡主瞎转悠,忙些没用的东西。
    如今,又遇到他阿姐这样的天纵奇才与他对着干。
    王叔真是太可怜了!
    思及此,云末偷偷踢了一脚李东。
    李东收到国君的信号,蓄气,然后迈出两步,声音又高又尖:“肃!静!”
    赵挽华感觉耳朵被震得有些痒,老神自在地摸了摸耳朵。
    云末站起来睥睨下臣:“今日三国的使臣皆在此处,尔等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今日就到这吧,此事容后再议!”
    “国君!”
    “国君不可呀...”
    “行了!”小国君颇有气势地挥袖佯怒道。
    一直充当木桩子的四将齐齐动了,站到了殿中央,凶目腾腾的打量着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霎时让他们通通住了嘴。
    见他们终于不吵了,云末才道:“除了王叔和阿姐,其他人都回去吧。来人!送使臣回驿站。”
    使臣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实在摸不清好好一场宴会怎就突然吵起来了?
    踟蹰了一息,只得告手退散出去。
    岑白叹了一声:“那我也回去了。”
    赵挽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云末,我送你回寝宫。”
    云末诧异,“啊?阿姐,可是我有话要说...”
    赵挽华几步跨上了高台,“你不必刻意做些什么,我和你王叔,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阿姐...”
    岑白走在最后面,走了一半,又倒回来几步,笑嘻嘻道:“小国君呀小国君,你好好看看外面,你若再不放你家王叔离开,慕容郡主估计今晚就得崴脚了,到时候看你王叔不收拾你。”
    说完,哈哈大笑两声,自顾自抬脚跨出了门。
    云末闻此往外瞧了一眼,就瞧见慕容汝蓝走的极慢,一步三回头,明显是不愿离去。
    他小小的五官都挤到一起,这女人怎么还没走?
    云眷舒眸子清澈如明空,他盯着赵挽华的脸,眉头一紧:“今日云末生辰,本王不欲多说,明日再寻你...”
    赵挽华抬手制止他道:“别,千万别,您明日也别找我。”
    言毕,也不停留,拉着云末疾步离开了。
    路过慕容汝蓝时,后者停了下来,等着他们走近后,朝云末屈膝行了一礼。
    两人却是停也没停,直接忽视擦身而过。
    ……
    走了好长一段后。
    “阿姐...你是不是不太愿意当长公主?”
    夏初春末的晚风裹着一丝丝凉意,赵挽华蹲下来将云末的衣服拢紧了些,十分温柔的喊:“云末。”
    云末细细瞧探着赵挽华,不知是否为月光氤氲,发现赵挽华眼圈微红,瞳仁深邃漆黑如深潭,眼底透出的认真劲…
    与她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点也不相同。
    因而云末也轻了声音,问:“阿姐,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曾有个弟弟叫赵咏志,你和他小时候长得很像。第一回见你的时候,我差点将你错认成他。只不过你一开口,我便知道,你只是云末。”
    李东一直跟着他们,听到此处,心知有些话不足为外人道,因此主动站远了些,为他们守护。
    赵挽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告诉你这些,只因我知你天资聪慧,早就感觉到了我待你的不同。”
    “你亲弟弟,以前可是过得不好?不然阿姐你为何总是很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我。”
    “赵咏志从小稳重内敛,天资聪慧,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信手拈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说他过得好不好?”
    云末撇撇嘴;“阿姐,不带你这样,我怎么听你讲着讲着,好像在炫耀自己的亲弟弟?”
    赵挽华站直身子,拍着他头戏谑道:“至少在学武这方面,赵家人祖宗血脉在那,你是羡慕不来的。所以...嘛,我看你学武学的可怜,眼神有时才奇怪了些,别介意啊。”
    云末哼了一声:“哼,我才不羡慕。”
    “我以前和他关系不好,甚至有一点敌对,虽然如今我和他再也不相见,我对他也没多少思念之情…算了,关于我以前的诸多事情,以后若有时间再一一告诉你。今夜只是想告诉你,你也是我弟弟,比亲弟还亲。”
    云末点点头。
    “还有,要记住,我和云眷舒之间的事,你不用插手,也别想着撮合我们。再过几日,上京不会很太平,我虽有江离这个狗头军师,能洞察部分先机,但我们也不是神,你王叔当然也不是,我们算不尽所有事。毫厘若存,千里必差。所以,好好保护自己。”
    说这段话时,赵挽华脱掉了平日浪荡不羁的外壳,自信淡然,饱含深意,仿佛往昔那位指点江山的摄政长公主又回来。
    是她,却又不像如今的她。
    云末很是犹豫了一阵:“阿姐...你要同我王叔...嗯,来个鱼死...网破?”
    不过是片刻,吊儿郎当的笑容重回赵挽话脸上,“哦?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总在和王叔作对啊,还乐在其中,难道不是吗。”
    “嗯?在你看来,我就只是在和他作对,就没别的了?你应该知道,我对江山权位就没什么兴趣的。”
    云末感觉脑子不太会转了,惊直了眼:“阿姐!你...你莫...莫非喜...喜欢...”赶紧双手捂嘴。
    他怎么忘了?!
    怎么就没想起?!
    王叔做这一切,翻云覆雨,要保护的根源…是慕容汝蓝啊。
    不怪阿姐跟他作对!
    该!
    云末的突兀的声音引来远处的李冬频频回头,一张褶皱老脸脸上充满了疑惑。
    云末仍在惊讶中久久回不过神。
    他或许,也可能,是不是理解错了?
    也许,也许他对“喜欢”这个...词,一时...一时理解过甚?
    它有没有可能,指的是阿姐和他王叔两个人,作为高手间的互相欣赏和折磨?
    赵挽华见他这个样子,语气带着打趣,“啧..你小子,我是挺喜欢你生动活泼的性格,但你这一惊一乍的毛病,得改。”
    “那,还不是因为阿姐那你谜一样的行为,你可以一点都没讲过。不是!为什么不让我掺和你们的事?我是他亲侄子,我还是你阿弟,都是一家人,我同他说说,你们不就可以...噢!”云末闷哼一声,后面的字音消失在赵挽华的重掌之下。
    他捂着脑门泪眼汪汪地看着赵挽华。
    拍完小孩儿脑门,赵挽华淡淡道:“说话动动脑子,云眷舒和我此时可是敌人。”
    “怎么又成了敌人?阿仪姐姐说你成日呆在凤落苑里,一天关着门学做汤羹...哪来的时间,哦!”
    “我知道了!我当阿姐你怎么会这么奇怪,学那些大门不迈的小女子!原来这些汤,全是做给王叔喝的吧!还有那陶俑,怕是也是为他学的!”
    “不公平!阿姐!我是你弟啊,陶俑我是最后一个收到的吧?汤渣我也没能喝上一口!”如炮仗一般的云末,气鼓鼓地说完。
    赵挽华用指腹揉着双鬓,“你王叔之前说的真对,你明明很聪慧早熟,就是个小大人,别总学个稚童般冲我耍赖,你真当我不知你这点小把戏?”
    云末不服气大辩:“我本就是个小孩,还说呢,那个陶俑头大身子小,你肯定将好看的都送思梧殿去了,不行!明天我就去思梧殿抢一个回来!”
    赵挽华当然不会告诉他,这一段时日,她悄咪咪叫许厨娘替她送汤给云眷舒,还会每日都送一个小陶俑过去,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栩栩如生如同真人。
    她淡定地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别闹了。还有一事,你且记着。若是宋显日后上奏请旨,不管是长公主还是嫁岑唐,你都搁置便是,东升城主的位置,我会一坐到底,绝不会让出去。不过我猜,你王叔会将这些东西统统拦下来,这事该是轮不着你出头的。”
    “阿姐,我不喜欢慕容汝蓝。”
    “哦?”
    “真的!我不喜欢她!你别吃醋!”
    “……云末吾弟,我有时候确实挺想把你吊起来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