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阿保
作者:流斋十二   眷忆曾为挽别离最新章节     
    赵咏志向盒子伸出了魔爪。
    赵挽华死死地盯住,眼神黑寒似渊。
    赵咏志,你敢开?
    似有感应般,赵咏志突然缩了回来,迟疑地问:“盛全,你说,朕若开了,阿姐会不会不开心?”
    赵咏志,你还晓得我会不开心?!
    “盛全,要不...不开了吧?阿姐埋在树下,定是不想让他人知晓。”
    “可是...陛下,长公主离世时,未给您留一言一物,您不是遗憾了很久?”
    “想必是您的思念之情感动了上苍,这才冥冥之中让奴才发现这些物品。陛下……还是打开看看吧!”
    感动个屁!
    冥冥之中个鬼!
    “那好吧...”
    檀盒被开启,是一个破旧的泥塑小玩偶,模样端正细腻,却早已掉色开裂。
    赵咏志主仆一呆,怎么也没想到那么名贵的紫檀盒子里面儿居然装了这么个东西。
    可它,却深深刺痛了赵挽华的眼。
    腑脏间涌现出一种久远的痛,如刺棒加身,千疮百孔,又然后蔓延到四肢百骸,痛不堪言。
    赵挽华呼吸变得急促,钻心的疼让她半闭上眼,以膝跪地。
    大殿消失了。
    赵咏志和盛全子也不见了。
    然而有人在唤她:长公主...公主。
    悠悠荡荡...
    似乎离得很远,又似乎就在耳畔。
    赵挽华听着那声音,艰涩地问:“你是谁?”
    奴婢...是阿保啊...
    公主!
    长公主...照顾好自己!
    阿保去也!
    “不...”赵挽华向黑暗伸手...“不,阿保你回来!回来!”
    “阿挽”、“小姐!”、“城主”...
    七嘴八舌的叫声从黑暗的尽头传来,在耳边乱成一片。
    “阿保!”赵挽华从床上惊坐起来,睁开了眼。
    “阿挽,你醒了…”云眷舒坐在床边,一脸担忧。
    “我去叫扁岳!”岑白一阵风的奔了出去。
    “咳咳...城主!”这是江离。
    “城主,您真是吓死俺了咧!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屠道也围站在床边,咋呼着。
    阿仪贴坐于脚榻上,眼中闪过欣喜,“小姐?您终于醒了!”
    赵挽华缓慢转头,目光涣散,语轻如羽,问阿仪,“阿...保呢?”
    “小姐您在喊谁?您别吓我!”
    “奶奶的,关山这是安的什么心?酿的什么破酒!”屠道烦躁的破骂开来。
    “阿挽,你还好吗?”云眷舒以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你们…先出去。”
    人都出去了。
    整个房间沉寂了下来。
    赵挽华颤动着身子,以手掌抵额,泪流满面,记忆也随之而至—
    “你叫什么呀?”
    五岁的赵挽华身体虽不好,但比之很多年后的冷漠无常,此刻的她脸上只有童真和烂漫。
    “公主...奴婢,奴婢名儿叫阿保。”十岁的小宫女第一次见到皎若明珠的长公主。
    望着眼前这个小姑娘,除了赵皇赵后之外最尊贵的人儿了,阿保回答得磕磕绊绊的,从头到脚都透露着紧张。
    “阿宝?行…以后,你便跟着本公主吧。”
    自此,被叫做“阿宝”的阿保,贴身跟在了赵挽华身边服侍。
    有的时候,阿保会趁着回家探亲的日子,从民间买些诸如糖人一样的零嘴儿悄悄送给小公主吃;
    还有的时候,阿保会将家里听来的街里巷尾别人家发生的民间趣事讲给小公主听...
    对因病痛被困在皇宫中长到十五岁的赵挽华而言,阿保就是她孩童时期快乐的源泉。
    赵皇病重在床,昏睡日子多于清醒,开始了赵挽华噩梦般的摄政生活。
    赵挽华的名号也从昭乐长公主变成了昭乐摄政长公主,每日忙得不可开交。
    即便如此,赵挽华不管走到哪儿,依然会把阿保带上。
    直到...
    赵挽华在门外偷听到父皇母后明知道她病弱缠身可能会因此累亡,也要保全赵咏志,保全赵国残忍的对话。
    那个时候,只有阿保安慰她,还送给她一个亲手捏的泥偶。
    没有颜色,笑嘻嘻的,身上长满了裂痕的泥偶。
    从这时候起,阿保于赵挽华而言,已不单单是快乐之源,而是如太阳一般,温暖着她失望难堪的心。
    然后,是赵挽华永远都忘不了的那一日——
    十岁的赵咏志,最是叛逆多动的年纪,在长亭外吵着要找长姐玩耍。
    阿保奉长公主之命,必须拦下小太子。
    一个好言相劝,一个死活不干,推诿扯皮间,二人不慎双双落水。
    侍卫救起了太子。
    赵挽华用竹竿救起了阿保。
    然而这场有惊无险的落水,却是惊动了已经卧床不起一月有余的赵皇。
    赵挽华看着父皇光脚一步一步颤巍巍的下了床,她先开了口:“阿保不是故意的,是咏志自己…”
    赵皇厉声打断:“你可知错?!”
    赵挽华一脸茫然:“女儿何错?”
    “为何不先救你弟弟?!”
    “咏志掉水离得近,女儿见已有侍卫跳下去搭救,所以...”
    “住口!”
    赵皇挥袖转身,两名铁甲侍卫漠然上前,将赵挽华身旁一直匍匐在地的阿保如物件般拖着往外…
    “父皇!”赵挽华慌了,如母鸡护崽抱着阿保不放,“父皇,您这是做什么?要将阿保带去哪里!”
    “拖下去!杖毙!”
    “不...不,阿保!”
    两名侍卫道里一句“得罪了公主”,而后一名阻拦着赵挽华,另一名拽着阿保,一点一点地往外拽…
    “公主!”
    “长公主!照顾好自己!”
    “不,不!”赵挽华睁大着眼睛遥遥望着,猛然回头跪行了几步,奔至赵皇脚边,泪流入海,以头磕地,一声重过一声,
    “父皇!父皇!都是女儿的错,女儿求您!求您放了阿保!”
    赵皇蹲了下来,声音苍老而冷漠。
    “昭乐,朕要你记...得,不管什么情况,若你不能保护好弟弟,你所在乎的其他人……咳咳咳,谁也救不了!谁也救不了!”
    赵挽华闻言呆住。
    然后听见殿外炸起一声嘶吼—
    “公主!阿保去也!”
    斜阳如血,鲜烈如阿保的血,也是她心间破碎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