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血液不停地沿着赵扶摇的手臂滴落,他走了一路,在地上留下一路血迹。
此刻已临近正午,日光毒辣。
赵扶摇的意识正渐渐模糊。
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倒下。
他刚刚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场生死大战。在此之前,虽然他也曾历经过很多关乎生死磨难。
但在过去,他面对生死危机,除了逃还是逃,始终都背对死亡。唯独是这一次,他为了一株透骨草,握住剑直面死亡。
可惜……他实在是太弱了。
纵然他击杀了那两个壮汉,已经造就一个奇迹,可他身上的那些伤势也因此而变得愈加严重。
从铁匠铺到崖人公会,路不远。
仔细算算,最多就是要穿越两条街道而已,只需经过一个拐角。可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的步伐正变得愈加沉重。
他依旧在坚持。
一路前行,他要离开这里回到那间铁匠铺去……这是他心中的执念,无论如何他都要做到。
然而,就在他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行时。阵阵凉风吹过,一阵阵打斗声顺势传入他的耳畔。
赵扶摇艰难抬头,不由得瞪大双眼。
在不远处的拐角,有一个姑娘伫立。
烈阳当空,她打着一只白色油纸伞,让人觉得十分自然。
她的另一只手还握着那段柳枝,就这么背在身后,颇有一种肃杀的感觉。
荆钗布裙,无妆素颜。
天姿国色,清绝孤傲。
不是甘草,还能是谁?
而在甘草对面,则是有十余个身着黑衣的壮汉与她遥遥相对。这群壮汉的身边还有一群黑狼。
显然,这些人同赵扶摇刚杀的那两个人是一伙的。而且,他们的气息也要更可怕一些,只怕是实力也要更为恐怖。
赵扶摇注意到,这些人还拱卫着一辆马车。他猜测,这马车之中坐着的人应该就是这些人的主子。
“哪里来的贱民,也敢挡在我家公子的车前?”
“还不快滚?就你那二两肉,怕是一只苍影血狼都喂不饱吧?”
“若耽误了我家公子的行程,定要叫你满门上下皆被杀个干净!”
……
一道道怒骂之声响起,是那些壮汉们在大声。尽管他们看向甘草的眼神中已经充满了恐惧。
可他们内心的骄傲仍不允许他们失态,故而他们齐齐低吼怒骂。但他们还是准备提前出手。
这神秘的姑娘,让他们觉得无比危险。
“车外是何——”
“姐姐,快走。”
马车里传来询问之声。
可还不待马车里的人问完话,赵扶摇就已经来到甘草身边。
见赵扶摇出现在这里,甘草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在她的预想中,赵扶摇应该是早就昏倒在崖人公会里才对。
但赵扶摇却出现在这里,手里死死地握着那柄染血的剑,坚定地挡在她的身前。
萧索、孤寂、倔强……
这一刻的赵扶摇似乎再也不是那个需要她照顾的孩子,而是一个天生的持剑者,是久经生死场的剑客。
“走啊!”
不待甘草开口,赵扶摇竟已怒吼一声朝着那些人冲杀而去。他凭着他心里的那股莫名的劲,只觉得身体好像没那么疼了。
叮——
金属碰撞声中,血战爆发。
赵扶摇稳稳地握着剑,以超乎常人的速度前行。他的目标是马车,尽管他自己也明白,他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但他还是想控制住这些人的主子,擒贼先擒王。而在前行杀戮时,那些壮汉的剑,有的他是凭剑挡住,有的他是以身承受。
“吼——”
“吼——”
……
狼嚎声响起,那些黑狼也在全力配合它们的主人,一起对赵扶摇发动攻势。
只是顷刻间,这些人还有这群黑狼,他们就将赵扶摇死死压制。
不少壮汉的脸上还浮现出狰狞的笑。
在他们看来,这个身着黑袍的小东西定然是敌不过他们的。
杀死赵扶摇很容易,于他们而言,实现这件事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不过,赵扶摇的剑够快、够准也够狠。
他每一次出剑都不是乱出,而是抓住时机,剑剑攻向致命处,就像是一个练剑多年的剑修。
叮!
随着一道清脆的爆鸣声传来,赵扶摇手中的剑终究还是不堪重负,被数把剑同时斩击,瞬间碎裂。
他自己也被那股巨力震倒在地。
几个壮汉缓缓走向他,打算一剑了结赵扶摇的生命。就在此刻,直愣愣地看了许久的甘草终于动了。
却见她猛然挥动手中柳枝,只一下,便叫所有壮汉,还有黑狼,纷纷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给斩成齑粉。
呼——
寒风吹过,冰冷刺骨之余,也将那些粉末吹得尽数消弭。她缓缓向前,最终立身在赵扶摇身边。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一个衣着华美的俊秀男子从马车里爬出来,跌跌撞撞地上前,直接跪倒在地向甘草磕头求饶。
他已被骇破了胆。
他横行霸道一辈子,还从未见过这种仅凭一根树枝就能杀人的绝世强者。
然而,这个白白净净的少女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她的眸子里透着彻骨的冷,还有十足怒意化成的杀机。
“死。”
甘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柳枝挥动。她才吐露一个字,那恐怖的力量就再度出现。
“你不能杀我,我可是六皇——”
俊秀男子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恐怖力量化成的剑光千斩万剐,在承受无尽痛楚以后先化成碎肉,再化为齑粉。
与此同时,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黄金供台之上,一排排玉雕牌位中,竟也有一块玉牌碎裂。
供台之前,一老者起身。
他先是震惊,再是震怒。猛然从身边的侍者手中接过剑,然后毅然拔剑,似乎是要施展什么杀招。
只可惜,与他相隔了不知有多远的小姑娘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一切,她再度拿起柳枝,缓缓挥动,不屑道:
“苍凉小国,不过水中蜉蝣。”
“你敢伤他,我就灭你满门。”
宫殿之内,轻柔的声音响起,空灵而又诡异。这正是甘草的声音,但甘草的人可不在这个地方。
不过,她的剑势到了。
只是顷刻,便有一道剑鸣声接踵而至取代了甘草的声音。这宫殿里剑光一闪,所有的玉牌尽数碎裂。
而这一天,北荒的某个小国,它的所有皇族中人,竟是在同一时刻全部暴毙,尽数陨落。
这件事轰动了很多人。
但没人知道这是谁的手笔。而做下这件事的人,正温柔地抱着那个重伤的孩子向小小的铁匠铺走去。
……
“我就说会出事吧!”
铁匠铺内,李华腾叹息一声,从甘草的手中接过赵扶摇。
他刚想责怪一下这个小姑娘,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摇头放弃这个想法。
然而,就在他扯开赵扶摇身上的袍子准备治疗时,他却是愣住了。
“这……”
“这活死人草也太邪性吧?”
“难道这傻小子已不死不灭了?”
李华腾喃喃自语,不停地察看赵扶摇身体各处的伤势。
他很震惊,因为赵扶摇身上的伤势正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愈合。
李华腾确定,这是完全出自于赵扶摇自身的变化。
不借助任何灵药,只凭自身的愈合能力疗伤就有这个效果……这样奇异的场景,纵然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这辈子,不会平凡了。”
甘草凝视着赵扶摇,眸子里满是心疼。许久,她才叹息着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李华腾闻言,却是笑道:
“那不是很好?”
“你这丫头本就是真正的得天独厚之人,若不是被荒人血脉拖累,将来定然会是当世顶尖的强者。”
“你也别说他是你弟弟,你对他的心思,老头子我清楚着呢。说句实在的,他要是不够强,哼哼……”
“我还真觉得他配不上你。”
“对了,我看他剑道天赋不错。”
说到这里,李华腾也为赵扶摇处理好了所有伤势。
他忽然停下,不再说话。直到抬头看向甘草以后,才话锋一转道:
“你觉得,他的剑道天赋,在当世能排天下第几?”
甘草无比平静。
她瞥了身边这小老头一眼,又温柔地看向昏迷中的赵扶摇。
最终,她更是忍不住直接来到赵扶摇身前轻抚他的脸颊,柔声道:
“天下第二。”
“什么?”
李华腾惊呼一声,又追问道:
“天下第二不是你这丫头吗?”
“难道他的资质已和你持平?”
“不。”甘草摇头。
“在我刚刚出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是天下第一了。”
“现在的他还不如我,但除了我之外,没人能压过他。”
“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说到这里,甘草已满面柔情。
可突然她的脸色一白,又无奈喃喃道:
“真遗憾啊。”
“看不到他超过我的那一天了。”
“我的……小扶摇。”
等甘草这样说的时候,李华腾已经傻了。他虽是脾气怪异,却不是井底之蛙。
他这一生都在行医,真的救了不少人,也真的有很多次见死不救。
他的见闻可是无比丰厚的。
在剑道修行方面惊才绝艳者,他自是见过不少。他很清楚,甘草是天下第二是因为甘草只能修行到第五境。
若甘草能像正常人那样活着,她早晚得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可他没想到,甘草出去接个人,回来竟能让剑道修为再进一步。
他更是没想到,甘草对赵扶摇的评价竟有如此之高。
什么叫“看不到他超越我的那一天了”?
在为甘草的遗憾感伤之余,李华腾也意识到了这句话。
难道甘草的意思是说,赵扶摇若修行剑道,是迟早能超越她的吗?
想到这里,李华腾已不敢再想下去。
却听甘草忽然叹息道:
“我的剑道与情无关,却唯独是与这个命字有关。”
“我生来便注定是第一,却又注定无法成为第一。”
“我的小扶摇,他的剑道生来便与情有关,却又注定要与我……”
“唉。”
“老爷子,我会帮你炼成你想要的那套针的。”
……
闻言,李华腾先是一愣,随即又摇头。
甘草见状,不由得面露诧异,可紧接着李华腾便沉声道:
“就算有了那套针,我也救不了我想救的人。”
“对于一个医者而言,这样的结果还不能算是失败吗?”
说完这些,李华腾的脸上就只剩下苦笑。而甘草则是默默地来到了窗前,看着窗外景色。
李华腾拿出一块肉,投喂一下赵扶摇的蚀骨雀幼雀。而后,他便在漆黑胖鼠的陪同下处理那株透骨草。
他知道,这透骨草的价值虽然不高,但他手里的这株可是赵扶摇用命换来的。
他若是不好好对待,那小姑娘恐怕是又要发怒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小姑娘喃喃自语道:
“腊月了,快要过年了吧?”
“我要去一趟那座邪神庙。”
“我不允许任何可能伤害到他的东西存在,哪怕我将要离开,我也有能力为他解决所有威胁。”
“正好。”
“他一直都很想念他的母亲,如今我也找到他了。该告诉他母亲一声,现在的他一切都已安好。”
……
甘草说着,砸药的小老头笑了。
连他都有些羡慕赵扶摇这小子。
但是命运这个东西它就是这样。
生死祸福,是得是失。
谁说得清,谁看得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