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掷地有声。
    短暂的静谧后，响起来的是此起彼伏的玻璃碎裂声。
    无穷的黑暗自裂隙渗透。
    顷刻将一切淹没。
    无尽的黑暗中只剩下梁雨。
    她脱离了副本中呈现出的厉鬼形态，重新恢复到自己死前的样子。
    白裙子。
    被剪短的卷发。
    但那张向来只有假面一样温柔笑意的脸跟先前大不相同，究其原因，是她掩盖已久的锋芒终于被明确地摆上台面。
    她看着自己纤长的手，看着自己纯白色的衣服。
    “呵……”
    回归自己的本来面目居然也能这样畅快。
    梁雨忍不住大笑。
    长期受到的教育让她下意识掩嘴，笑到最后忽觉手背有热流划过。
    那是她的眼泪。
    与先前每一次的泪水不同。
    不由无可奈何的委屈、患得患失的焦虑催生的眼泪连温度都要更高一些。
    意识到这点反倒笑得更大。
    边笑边抬手去擦眼泪，却怎么擦都擦不完。
    ——太晚了。
    与她有关的一切都消失了。
    如果只剩她一个人，找到了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在这个时候，毫无感情的人声自渺远处而来：“警告！警告！
    监测到【真假千金】世界后天转化副本（b级）——【真假共生】彻底崩裂！
    监测到副本boss（原世界主角魂魄）发生异变判定为低危不稳定个体，申请彻底清除！
    警告！警告！
    监测到……”
    梁雨恍若未觉。
    她猛地停了动作，口中重复着机械人声那段话中的一个词：“后天转化……后天转化！
    哈哈哈！
    转化！！”
    .
    就是说，如果没有外力介入转化，所谓的【真假千金】世界原本是不会变成这鬼气森森的【真假共生】副本的。
    但如果没有被转化，死了就只是死了。
    她不会有机会知道这些，更不会产生一些疯狂的想法。
    .
    梁雨的声音陡然提高，笑声透着不顾一切的癫狂，或者说偏执。
    她寻找着声音的来处。
    大致确认方向后看过去。
    然后，那股冲破一切的火从她的胸口涌出。
    黑红色的火焰绕着梁雨，仿佛可以隔绝外界一切可能到来的危险。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从头顶压下来的白光没能笼罩住她。
    黑红与纯白对抗。
    “警告！警告！
    低危不稳定个体发生异变！
    危险等级攀升，判定为高危不稳定个体！判定为极危不稳定个体！
    无法执行清除命令！”
    自虚空而来的电子音喋喋不休地播报着。
    梁雨止住了笑。
    她抬起头，映在眼睛里的黑红的火焰跳跃着，在黑色的虹膜照出不算明显的一小圈暗红色。
    盯着虚空中的某处。
    火焰飞速攀着白光往上蔓延。
    .
    电子音依旧平静。
    但警报声却愈发急促了。
    .
    “警告！危险！
    请求清除程序支援！
    请求……qin……丘#…↑の…”
    黑火已经蔓延到目力所不能及的位置，被围在中间的梁雨听着已然故障的电子音满意地笑了——
    我的想法是可行的！
    不管造成这一切的是什么东西，它都不是不可战胜！
    既然如此……
    .
    “……一切都可以阻止。”
    .
    梁雨知道这很没道理，这只是想当然得猜测，但从她眼里的兴奋的光判断，她对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
    ——那样的偏激、那样的一意孤行。
    正如那黑色的火一般。
    邪门儿。
    但未必不合理。
    “只要能找到办法回到过去就好了……只要能……”
    是啊，只要可以做到这点就可以了——而这个世界，一定会有能做到这点的东西吧？
    “金…gao…
    监测到……个体……
    qing……@……
    警告——！！
    ……#*？等级？…error…？？？”
    电子人声死灰复燃。
    梁雨并不在乎，只一心尝试是不是还能操控那黑火做其他事。
    一时黑火四散。
    无尽的黑暗仿佛铺平的幕布，立刻就被烧出不少窟窿。
    更多不明所以的声音和文字出现在窟窿里。
    梁雨终于注意到了。
    她想凑近观察。
    电子人声发出一声尖啸，像是用话筒时会出现的动静。
    梁雨停了动作。
    而看了全程，现在还在专心思考的梁宿居然从那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惊恐。
    没错。
    就是惊恐。
    梁宿甚至觉得那发声的东西的本体被人掐住了脖子。
    然后，有人割断了那些盖在窟窿内的东西。
    长刀寒光凛冽。
    刀刃上挑，将窟窿扩大成豁口，同时挥散了梁雨从始至终没有熄灭过的黑火。
    “谁？”梁雨警觉。
    梁宿却觉得自己有些心跳加速。
    “嘶拉”一声。
    豁口愈大，从中跳出一个装扮不伦不类、看不出性别的人。
    那人戴了面具，纯白的，没有起伏，也没有给口鼻、眼睛留的洞。身着道袍，手握唐刀，背负玉弓，腰间挂着一个很现代医药箱，还有一个不锈钢的酒壶。
    梁宿看着那些东西呼吸一滞，眼睛黏在眼前的神秘人身上。
    “我是谁不重要，先跟我走。”这人的声音像蒙着雾气，一样分不清男女，也分不清年龄。
    “走？去哪儿？”
    对方没有答话，只是伸出手。
    梁雨迟疑片刻，最终还是选择把自己的手递过去，把自己的手搭在那双比自己略粗糙些的手上。
    空间瞬间朝着神秘人腰间的一个点扭曲。
    两个人好像变成了非实体，水一样，化作漩涡向那一点卷去。
    .
    然而不论是梁雨，还是梁宿，她们都没觉得晕眩。
    转眼间场景变幻。
    她们不再身处空无一物的黑暗，而是进入一个废弃仓库。
    地方还算大。
    有些潮。
    但地上染着篝火，火上还煮着某种汤。
    旁边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一看就是有好几个人再这仓库生活。
    .
    梁宿心神剧震。
    .
    这地方她无比熟悉。
    ——就像那“神秘人”身上带的那些东西一样熟悉。
    .
    韦一羽的道袍。
    自己的唐刀。
    牧拾巳的医药箱。
    庞远的酒壶。
    还有……
    .
    还有那把弓。
    .
    脑内的迷障终于散去些许——
    记忆翻涌。
    她忍不住往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