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尾,麒北村。
这是在有别于人间的忌命界,迎神时节的天空总是一碧如洗,这已经是第十六个年头了。
往年在那浩浩荡荡的巡街行列里,少年忌命舞队永远是最耀眼的存在——驱妖除魔,朝气蓬勃,中华战舞,正义凛然。
只是今年有些踽踽独行,仿佛荒野里一头掉队的孤狼,虽有嗥叫却呜咽异常。
礼炮响后,行列在广场停止前进,放置诸神的牌面,香鼎供村民祭拜,本来该忌命舞队表演,此刻却死气沉沉,一潭死水。
“无聊!”
“无趣!”
有人打着哈欠,有人叉腰埋怨,有人摆手唏嘘,人烟渐散。
忽然人群外一声吆喝:“宇唯,接锤!”
一副巧夺天工的忌命锤横空出世,一个双眼放光,神采奕奕,身着奇装异服的少年纵身一跃,犹如源头活水人锤合一,又炫又燃,粉墨登场。
口哨与斗鼓齐鸣共震,伴着“啊黑,哦黑”的呐喊,宇唯一锤一个踉跄,适应的过程像那负重跑步,渐渐地,才张弛有度,如虎添翼。
这忌命锤的打法分为活锤死锤,活锤死锤里又详分为快中慢三板,宇唯集百家绝学,杂而不乱,粗中有细,步法粗犷多变,锤花翻转叩击,上下其手,自成一派。
这自由的精灵左手一挥,右脚一撤,左脚一拢,右手又一挺,深蹲后翻起跟头,令场上沸腾起来。
整个忌命舞队都配合着他,一会儿蛇形阵,一会儿正方列队,一会儿八卦阵,长蛇挺进,双龙出海,四虎并驱,穿针引线,粉蝶采花,孔雀开屏,皆出神入化,活似涉水鸥,飞空鱼。令观者百看不厌,回味无穷,喝彩连连。
“这是宇唯小叔给他量身定做的凌隆锤,万年铁树的材质,凿痕处光滑胜丝绸,上下两端雕龙塑凤。世称忌命神锤。”
表演将歇,广场边有人津津乐道。
“握住它,倾轧整个世界。放开它,如入忌命万相。这凌隆锤真正神奇的地方你们还没看到呢。”
另一位村人煞有介事道。
“要我说,这锤再好也是绿叶,使他的人才是天下无双。只可惜今年……咳咳。”
人群里热烈地讨论开来,但也对某些潜规则只字不提。
广场的另一侧,一群疯狂尖叫的女生都争相询问宇唯的联系方式,要签名,想进一步发展,暗送秋波,掷果盈车的不计其数。
却见一个朱唇粉面,亭亭玉立的少女卓依纯从女子铺篮队里走了过来,柳眉剔竖,气势汹汹道。
“都给我闭嘴,你们这群臭娘们!谁要敢招惹我家宇唯,卓氏一族跟你们没完!宇唯可是我未婚夫!”
最后一句依纯说得星眼流波,双颊生晕。在她身后,果真跟着几个随从。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忽然一声讪笑由远及近,随后惟妙惟肖地模仿起依纯的话,现场一阵哄笑。
“谁?”
依纯嘴唇颤抖,气急败坏道,只觉得整个广场回音阵阵。
这时村口电线杆上的广播将这个声音盖了过去。
“理事会再通知一遍,理事会再通知一遍,麒北村是文明之村,各类队伍要做最文明的队伍,各司其事,严禁打架斗殴,严禁打架斗殴。整个忌命界都在看着,搞不好就给你们来个现场直播。”
这话里话外,像是指桑骂槐却又杀鸡儆猴,实是霸主通杀。
谁不知道,所有队列,今年发生的几次打架斗殴的也就忌命舞队,无论是内斗还是和外村的忌命舞队。
毕竟作为麒美十八乡最厉害的忌命舞队,内忧外患在所难免。
队里的北庄九济子,已被开除了八个。对锤舞,扫路,开围等舞步也便无法开展。
所以整队都没了灵魂,像散了的骨架般。
于是今年所有的看头便系于这剩下的最后一济子——世门长孙牡宇唯,刚刚倒也争气。
其实宇唯虽然还不到十六周岁,不会忌命术,但在群殴里头就他打的最狠,只是都在监控死角,这才“幸免于难”。
锣鼓又响,虽未喧天但也震撼,自从舞蛇的鼓上蚤时迁被开除后,宇唯也负责叠罗汉的任务,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才爆发了内斗,不久以宇唯为队长而告终。
宇唯本来是有些微微的恐高,但争强好胜的他愣是克服了。
此刻罗汉阵叠得欲与天公试比高,宇唯踏脚而上,
傲立云端,遗世独立,画龙点睛。
村民朝拜结束,正纷纷收拾着东西,一枚快速回旋的石头弹在空中朝罗汉阵飞来,虽被旋转的一支凌隆锤轻松地挡住,但人群的一角还是一片骚动。
“没事,大家不要怕。”
宇唯倒吸一口春天的氧气,稳定军心道。
但还是有人脚一软,瘫倒下去,顿时整座罗汉就有如兵败如山倒一样,摇摇欲坠。
只见一支凌隆锤从宇唯的腰间穿过,另一支绕着罗汉阵光速打转,托住扶好阵中的每个薄弱点。
人群已乱成一锅粥,罗汉阵仍屹立不倒。
好在有惊无险,队里的成员都在感叹。
“把他们给活捉了!”
宇唯缓缓下地,面色凝重,忍无可忍地一声令下,混在人群中假装观赏其实已率玩伴将广场团团围住的北庄八济子立马行动。
霎时间打斗声呼叫声传遍整个广场,好似火苗触及汽油一点即燃。
今天特意让凌隆锤出场也是另含深意,因为宇唯了解到世门截获的消息,外村的忌命舞队队员会在宇唯他们叠罗汉的时候扔石头弹,冲散人群,制造混乱,伺机报仇,破坏。
世门,以获取情报着称于世,那些最前沿高端的核心高科技都望尘莫及,所以消息可靠。
为了不拖累别人,宇唯告知了北庄九济子的其他八人,不动声色,定下妙计。
但此时宇唯他们为了不被开除,只好忍气吞声,在一旁干看着,连为北庄八济子加油都不行。
所以宇唯倍感无聊,看着喧闹的兄弟们他灵机一动,双手一挥,凌隆锤便如影随形。
那锤,悬在半空,好像已成精,远观似有万箭齐发之势,近玩却如金箍棒般善解悟空之意,灵怪卓绝。
接下来这幕被现场的摄像机拍下来,堪称忌命界的神级反抗教科书,登顶头条热搜,又名“忌命神锤”。
忌命舞队的服装都是古代装束,本就十分鲜明显眼,化妆更是淡妆浓抹,有的还男扮女装。
在一群穿着便衣打架的青少年里猛地混入一个忌命舞队员,这是理事会最为忌讳的。
可宇唯却真的逆天而行,眼尖的依纯大惊失色,忙唤手下去拉他回来。
人群中有个蒙面女子也催石运劲,似乎暗中保护着宇唯。
但宇唯却没有任何多余或者攻击别人的动作,只悠然自得若无其事地走着,从南到北,由东至西,还双手插兜,吹着口哨,好似闲庭信步,不屑一顾,与世无争。
那群闹事的可就以为他是在高调挑衅的愣头青,吐了几口唾沫道。
“古今中外第一傻子!”
他们犹如看到到手的猎物一样,对他发起猛攻,招招下狠手。
一开始北庄八济子也是一脸懵逼,想要上前相助,把他拉出裹挟着的人群。
可奇就奇在,凌隆锤左右护法,闹事的越要打宇唯,反被凌隆锤捶得鼻青脸肿,皮开肉绽,遍体鳞伤,纷纷倒地,讨不到好果子吃。
这边张三刚一举拳,就被凌隆锤的一支捅破肚皮,那边李四还在发飙,瞬间凌隆锤的一支将他架上凌霄。
等到世门手下鱼贯而入广场,一阵阵惨叫七倒八歪地传来。
一个自信淡定,气宇轩昂的少主牧宇唯便高视阔步地从这残兵败将里走来。
受惊的村人立在广场外围议论纷纷,倒也只是无关痛痒,不敢提到“要害”。
畏首畏尾的理事会却有人上前道。
“你这凌隆锤不合规矩阿,快点归队表演。”连最起码的关心都没有。
又一个理事会在旁道。
“这场别有用心的斗殴是不是你组织的?看你刚刚还发号施令。”
宇唯一记右勾拳刚好挥到那人的鼻尖前收住,眉毛一挑像两柄凝聚真气的利剑,嘴角涌起嘲讽,终于说出了这些天最想说出的话。
“这舞,不跳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