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刚要开口，乔若就道：“诶，等等。”
她拿眼睛在四周扫了一圈。
午后的庭院里，柳树碧青的枝蔓随风摆动。
见周围只有几个抱着东西的小宫女路过，她方才安下心来。
她拉住阿雪的胳膊：“我们进去再说吧。”
屋子里意外的安静。
丝丝缕缕的凉气从冰盆里溢出来，想几根若隐若现的白线，在阴影里浮动。
风吹起窗前的帘幔，白金色的日光洒在桌面上。
“这么小心，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阿雪不由得问。
“也不算什么大事，”乔若笑笑，“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司计司那几个看我不顺眼的同僚，最近找我茬儿找的越来越频繁了。”
虽然唇边带着笑，但她的眼眸却半垂着，无意识地躲过阿雪的视线。
苦涩的茉莉茶香在空气里散开。
“要不要我帮忙？”阿雪主动提议。
乔若却笑道：“不用，自从上次给她们冤枉之后，我就下定决心要做出些改变。虽然……还是不尽如人意，但总比之前好了许多。”
那日回去之后，她们又使唤她做事。
这一次，她用棉花塞上了耳朵，只专心算自己手上的账。
再加上曹典计又“重用”她，让她负责这个月的账册，她们现在也只敢在她背后说些风言风语。
“况且，你帮得了我一时，帮不了我一世，”乔若望着阿雪的眼眸，认真道，“我想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情，也能有办法自己解决。”
她的眼眸里虽然难掩疲倦，但却是亮晶晶的，比起从前多了几分坚毅。
“好，”阿雪笑道，“那我就在旁边给你鼓劲儿。”
说着，她打开食盒：“来，先吃点东西。看看我今天的贿赂能不能让乔大人满意。”
阿雪把饭菜一样样端出来。
“今天虽然没买到冰雪冷圆子，但买到了冰镇红豆沙。”
乔若也一起帮忙，笑道：“还有我最喜欢吃的红烧狮子头，好几天都没吃到了。”
阿雪不解：“但这道菜夏天买的人不会很多吧？”
“是根本没时间去吃，”乔若一点儿也不和阿雪客气，夹了一个就塞到嘴里，鼓着腮帮子，“天天算账，算不完的账。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过几天上面就要收账本了。”
“不过别光说我了，你呢？”
阿雪把事情说了。
“你是说，你拿不准早上碰到的那个小宫女是不是淑妃安插进去的，所以想借着几日后司计司交账本的机会试探她？”乔若不解，“可这怎么试探？司簿司和司计司，都不在一个局。”
“但这两处恰巧是在同一根链条上的，”阿雪的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划了一道线，“司簿司负责伪造出多余的‘人’，司计司负责分配这些‘人’所需要的物资。”
“前些时候，淑妃一直对司簿司下手。但司计司这边，除了一个曹典计就没有动静了，”阿雪道，“如果我是她，到了这最末了的关头，一定会把这根链条作为一个整体对待。”
只有这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力。
桌面上的日光映着窗外摇曳的树影。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先让映香她们盯着那批新去的宫人，尤其是今天早上的那个，”阿雪道，“而你这边，如果曹典计有了什么动作，你就立马差人来告诉我。”
乔若点头应下。
“但我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阿雪皱皱眉头，随后又笑道，“不过走一步看一步吧。来，吃饭。”
浓绿的树仿佛一颗颗猫眼石，缀在一望无际的湛蓝的天幕之中。
地上的一片叶子给风卷着，越过墙头，落在浣溪宫的长廊上。
“娘娘，”忆梅快步走进屋子，“先前派去沈尚宫那边的人回来了，说奴婢走了之后，沈尚宫还见了明雪，二人相谈甚久。”
淑妃拿着象牙箸的手轻轻一顿，随后放下筷子。
“本宫就知道她靠不住，”她冷冷笑了一声，“见钱眼开的墙头草，果然没用。”
“娘娘息怒，”忆梅忙道，“既然沈尚宫已经倒戈，那接下来……”
“无妨，本宫早有防范，”淑妃笑了笑，又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圆子，“舒蕊不过是本宫用来迷惑明雪的障眼法罢了。”
吃了一口，又吩咐忆梅：“你让司簿司的那个注意着点儿，别被发现了。等司计司的账本一交上去就动手。”
忆梅领命下去。
在一声声的蝉鸣里，天边逐渐染上了一抹绛红。
阿雪点了蜡烛，附在桌案上批阅文书。
“大人，果然找到了，”映香忽然走进来，“奴婢一直让人盯着，她把这个放在了您之前放名册的柜子里，就夹在那些名册中间，若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阿雪接过名册，随手翻了翻。
是一份假名册。
多出了好些名字。
这些名字里，有许多是之前阿雪从金夏交上去的名册上划去的。
阿雪的手指捻着名册的书页，放缓速度，一页页翻着。
烛火轻轻晃动，烛泪慢慢滴落。
若是没有沈尚宫的提醒，昨日没有碰到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宫女，乔若交上去的账本也有问题……
之后只要淑妃告到皇上那边，皇上下令彻查。
再加上几个莫须有的口供。
淑妃犯下的所有过错就都可以推到她们身上。
名册翻到最后一页，阿雪注意到，上面还有一枚小小的红色印章。
她把自己的印章找出来，同它比对。
只在最末端的花纹上有些许区别。
果然，这一份应该是之前金夏交上去的其中一本。
不知怎么竟给淑妃拿到了，还用这种方式给“送”了回来。
一点橙黄的烛光落在这印章上。
阿雪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敲着。
她皱皱眉头。
……还是不对。
“大人？”见阿雪久久没出声，映香不由得出声问，“可要奴婢把她叫过来问话？”
“不用，”阿雪想了想，问道，“你可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你当时又是怎么发现她的？尽量详细跟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