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别着急。”
    阿雪走过去，一把打开木门。
    而屋内的沈沈月涟早就身形一闪，藏在衣橱后面。
    “少爷，你怎么这么慢呐，”该迟钝的时候，小陶的第六感却格外敏锐，他探着脑袋伸进门四处张望，“是这屋子里还有别人吗？是……那位公子醒了吗？”
    床前，竹青色的纱帘垂下，遮住里面的景象。
    阿雪忙笑道：“说什么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醒了？你快把早饭给我，我吃了回去躺一会儿。”
    少爷为什么不回去再吃？
    察觉到小陶还要再问，阿雪忙把他推出了门。木门紧紧合上，她的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小陶，不该问的时候多问，真是不怕小命不保。
    “你似乎很紧张，”沈月涟从衣橱后面走出来，他的目光像是锋利的剑光，仿佛一下子就能把她看穿，他沉声问道，“为什么？明明该紧张的人是我才对。”
    他一点点逼近，脚步沉稳。
    阿雪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他的腿上，但半点都看不出他从前腿受过重伤，要靠轮椅代步的地步。
    她心底蓦地划过一个念头。
    说不定，从前双腿受伤也不过是他伪装出来的模样。
    察觉到她在走神，他不由得出声问：“你在想什么？”
    阿雪忙抓抓脑袋，笑笑：“这不是……你手里有刀吗？”
    神情似乎有些憨憨傻傻的，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过，我之前检查过你身上并没有带刀，而且这间客栈里也并没有这个样式的短刀，所以……”
    她拖长声线，眨眨眼睛。
    就在沈月涟以为她看出了什么的时候，阿雪双手一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笑道：“你肯定是话本子里写的那种飞檐走壁的大侠，趁我们出去的这段时间出门找到了一家武器铺，买到了这把短刀，我说的对不对？”
    她的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闪着机灵狡黠的光。
    一副求夸奖的神情。
    他不由得失笑，明明眼前的不过是一个二五仔的纨绔少年，他怎么会以为是她呢？
    “对，你说的没错，”他顺着她的话笑了笑，“所以我醒来的事情你最好不要说出去。如果走漏了风声，会发生什么，我可就说不准了。”
    阿雪佯装害怕，缩缩肩膀，伸出四根指头赌咒发誓：“大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他忍俊不禁，伸手掩住唇，勉强遮住脸上的笑意。
    “好，我信你。”
    听他如此说，阿雪才放下心来。她把之前放在桌子上的托盘往自己这边拽了拽，捏着汤匙，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问他：“这早饭还没动过，大侠要喝一点吗？”
    还不等沈月涟出声，她就又道：“算了，大侠肯定不吃我们这种凡人吃的东西。”
    说着，立刻低下头，端起碗，用勺子舀了一勺南瓜粥，喝了一口：“所以这种俗物，还是由我勉为其难地解决掉吧。”
    这家客栈厨子的厨艺一向不错，南瓜粥熬的甜糯烂软，金黄的南瓜熬成糊状，丝丝缕缕的南瓜浮在汤汁里，像是一碗橙黄的蜜。
    清甜的香气随着腾腾的热意从碗里飘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直往他的鼻腔里钻。
    他的肚子不由得咕噜一声。安静的屋子里，这声音格外清晰而尴尬。
    阿雪舀了第二勺粥，还没来得及放到嘴边就听见这声响。她抬起眼睛，却见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大侠也要喝南瓜粥吗？那一会儿我去楼底下，帮你跟小二要一碗。”
    她歪着头问，神情似乎十分坦然。
    “不用了，”他犹豫了一下，仿佛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指了指她手里的那碗，“把你那碗给我就好。”
    “可这碗……我已经喝过了。”
    “无妨。”
    阿雪闻言，只得把手里的碗递给他：“……大侠请用。”
    见他接过，她歪着脑袋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耗费了很大的勇气似的，一下子把碗端起来，屏住呼吸，脸上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终于，他闭上眼睛，咕嘟咕嘟把碗里的粥一口气灌了下去。
    事急从权。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安慰自己。
    “大侠，这粥味道如何？”她问。
    “……尚可。”
    其实他刚刚只想缓解腹中的饥饿。至于粥的味道，根本没来得及细尝。
    听他如此回答，她的一双眼睛又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她一拍手，竖起三根手指，一根一根落下，去口中念道：“三、二、一……倒！”
    几乎是随着她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的身体一瞬间就仿佛被定住了似的，僵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了。
    他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嗬、嗬、嗬”的声音。一双浅棕色的眼眸死死瞪着她，似乎是怨恨，又似乎是不解。
    “想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她的语调愉悦而欢快，她狡黠地笑了笑，“当然是因为我家是做牙婆生意的。这位公子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当然不能放你回去了。”
    她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捉弄他。
    现在，沈月涟心里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位年轻公子就是明雪——应该死了的明尚宫。
    见对方的眼睛仍然死死瞪着她，眼白里已经泛出了一点鲜红的血丝。
    阿雪笑笑：“放心吧，安王世子殿下，这药最多能让你昏睡十日而已。”
    也是沈流云之前从黑市上一道买来，给她应急用的。
    在他合上眼睛之前，他依稀听见她说：“无色无味也无毒。不会折损殿下您享受荣华富贵的年岁的。”
    狗屁的荣华富贵……
    这是他心底划过的最后一丝念头。
    见对方终于合上了眼睛，趴在桌子上，沉沉的昏了过去。阿雪扶起他，让他和之前一样躺在床上。之后，又把窗子完全敞开。
    街道上嘈杂的人声卷在各式食物的气味里飘了进来。风里带着微微的凉意和雨后的水汽，从碧蓝的天幕的一角划过。
    再过一段时间，他的下属应该会来找他。
    这药，应该够拖住他们一阵子了。
    她必须要在这段时间里解决掉溪客县的事情。
    至于之后？
    那是沈流云该操心的了。
    阿雪走出房门，把门像之前一样掩好。
    她回到房间，掏出袖子里放的一个小小的匣子，打开，里面有几片薄薄的白色药片。
    而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药片完全溶于水需要一点时间。
    这也是她刚刚敢先喝一口粥的原因。
    阿雪盯着盒子看了半晌，末了，又收了回去。
    自从知道她和小陶救下的是沈月涟，这药她就一直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今日，果然派上大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