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恩的视线里，对面的铁锤脸色肉眼可见地煞白了。
    显然，在自己管辖的矿区发生爆炸事故，而且还是在领主的眼皮子底下，他已经连自己埋在哪儿，以后坟头种什么草都想好了……
    “别慌。”
    反倒是刚来这里，还不知道情况的林恩安慰了对方一句。
    接着，赶紧往爆炸声源处赶去。
    不出意料，出事的果然是铁匠铺旧址，也就是如今的化学实验室。
    “人没事吧？”
    望着冲出来的几个生面孔，林恩赶紧问道。
    这些都是霍尔曾经的炼金学徒，他们一直跟着红眼商队活动，这次也随霍尔一起留在了白鸽城。
    “城主大人！”
    学徒们被炸的满脸炭黑。
    他们从里面抬出了绿油油的霍尔，林恩粗略一扫，体表没什么损伤，心里顿时就松了口气。
    霍尔要是出事了，各种危险的化工合成工作就没人帮自己做了。
    “发生了什么？”等霍尔从爆炸声导致的耳鸣中缓过来后，林恩问道。
    霍尔站直了身子，表情有些懊恼地道：
    “这些天我炼制了很多次玻璃，发现它还是太脆弱了！我觉得如果能提高它的硬度，肯定能更畅销！
    “然后我就听说那种粪球能让水泥更加坚硬，于是便想着跟砂子混合在一块，这一会不会也出现奇效……”
    破案了。
    林恩表情有点无语。
    真是一点都不安分啊……
    明明都给定了玻璃的烧制流程，只需要琢磨出控制炉温的办法，稳定生产能力就行了。
    原以为这肯定不可能出问题了，顶多是前几批玻璃不合格。
    结果没想到，这货居然自作主张地融合粪球……
    那玩意儿，当初在米洛伽的龙焱炙烤下直接就炸开了。
    结果现在直接跟砂子一起扔进高温烧制炉中，能不爆炸才有鬼！
    望着那炸炉的烧制间，林恩突然有点犹豫。
    自己在白鸽领石屋边上建一个化学实验室，究竟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连玻璃都能被他炼炸，到时候真要把配置黑火药的任务也交给霍尔，林恩总感觉自己会睡不踏实。
    不过这个疑窦只持续了一瞬。
    很快，霍尔就从废墟中抢救出了一批玻璃成品。
    他表情有些激动地道：“虽然跟粪球的融合似乎失败了，但我还是做出了玻璃！”
    阳光下，这些玻璃虽然存在不少杂质，比不上林恩从宝箱里开出来的现代成熟品，但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已经是一个奇迹。
    只要透明，那就是价值连城的水晶！
    林恩颇感意外，同时有一种恍惚感。
    能在技术凋敝的异世界看到这么一个东西，他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尽管吹玻璃的工人不够熟练，吹出来的玻璃熔液只能勉强有点形状，但只要是玻璃就行了，初期没必要吹毛求疵。
    林恩检查完后，确认基本步骤没什么问题了，于是问道：“什么时候能打造成流水线？”
    “难点主要是控制炉温和吹玻璃，训练得当的话，工人只需三五个月就能熟悉这些流程！”
    林恩点点头，这个速度算是很快了。
    不过这也正常，对于中世纪的人们来说，不干活就是死，能在领主手里得到一份稳定的工作，连饼都不用画，他们就会拼了命地工作。
    因此虽然认知水平低，但学一些简单的操作还是非常快的。
    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们认知水平低，不会嫌弃这些低贱的工作，才有可能学得又好又快。
    “确认能实现的话，那就准备在白鸽城那边建厂吧。”林恩说道。
    当然，实际上的玻璃烧制会更复杂一点。
    比如除开他已经告诉霍尔的部分，玻璃烧制还有最后一个环节——回炉！
    一次烧制成型的玻璃，表面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实则内部有大量残余应力，断面也有生茬。
    这是因为吹玻璃时力度不均，导致玻璃溶液在不同的区域密度分布不均，冷却时间也完全不同，最终导致成品局部并不协调。
    并且，熔融的高温液态玻璃中会混有很多气泡！
    换来的结果就是非常脆弱，易爆易裂，稍微冷热水交替，就可能炸开。
    而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就是回炉！
    说直白点，就是让处理完毕的玻璃片再次入炉加热，使得玻璃内部重新流动，以流体的形态平衡整个平面。
    这样做即可以平均应力，同时也能够让呈现弧度的玻璃变得更加平整！
    此时，玻璃才算是真正成型，不至于和碎碎冰一样一碰就炸。
    不过这个步骤，林恩会在玻璃厂建成后，交给专门的回炉烧制间进行。
    至于厂区内部的不同分组之间也是相互独立，这样做能确保玻璃的制作工艺短时间内不会外传，白鸽城便能借此垄断玻璃生产工艺，与天然水晶分庭抗礼。
    “要建厂的话……恕我直言，不太乐观。”
    这时，霍尔泼了一盆冷水。
    林恩看了过去，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霍尔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狡黠，明明是猜测，语气却十分笃定，道：“城主大人，这些原料不只是砂子吧，里面还混了不少纯碱？”
    林恩颇有些意外。
    他的保密工作其中一环，就是让纯碱和砂子混在一块，他本来以为霍尔看不出来来着……
    霍尔笑着道：“这些砂子运来后，我又在外面堆放了几天几夜。结果再去看的时候，有些砂子已经凝结成块了。
    我仔细检查了一下，就想到了纯碱……这东西非常容易吸水，完了就变成一坨一坨的块状物。
    毕竟红眼商队带过来的商品里面，其他原矿石我都能想到用法，只有纯碱我始终想不通。
    现在算是明白了，那应该就是烧制玻璃的必备原料之一？”
    林恩按了按太阳穴。
    有时候，下属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他已经努力去做保密了，结果还是出了岔子……
    不过林恩也没太在意，毕竟霍尔除了白鸽城，人类王国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除了效忠自己，霍尔没有其他出路。
    更何况，白鸽城还有化学基础这种堪比《圣经》的东西吸引这只地精！
    “你猜的没错。”
    林恩没有否认，微微颔首道：“想要将砂子烧成玻璃的话，需要极高的炉温，而光有煤炭石是做不到的。
    但加入纯碱，就能降低反应温度！”
    霍尔表情没有多少意外。
    事实上，他猜到了这一点……毕竟发现了林恩送过来的砂子和普通砂子不同后，他就分别用两种砂子做了实验。
    最后发现，普通砂子在烧制炉内根本就没法转化为玻璃！
    细想一下就知道纯碱的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