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城如今的面积不算大。
    除开特殊的三叶草平原、一号硝石矿等等区域，骑着马一个小时就能把已经开发的地方给转悠完。
    林恩则一边走着，一边随口讲解。
    “……其实现在这种半木头半水泥的房子只是妥协的产物。它的完全体是钢筋混凝土，等研究出性质优秀的水泥，再搞出钢筋，到时候房子能修到几百米高。”
    林恩背着手，同时做出抬头望天的姿势，不过只能看到满天的星点。
    米洛伽却歪了歪脑袋：“修这么高干什么？”
    “住人啊，城市面积不够，只能纵向发展了。”
    “……怎么会不够，到处都可以开垦。如果住在一个小小的石头屋子里面，和棺材有什么区别？”米洛伽更加无法理解。
    林恩本来准备了一肚子关于高楼大厦的设想，什么垂直绿化空间、超高层建筑……
    但面对着单纯的米洛伽，他突然发现自己脑中关于“现代化城市”的概念竟然是如此的可笑。
    “你说的对。”最后，林恩比了个大拇指。
    米洛伽扬扬下巴，似乎颇为得意。
    一路走走停停，最后，两人来到了北城门。
    “去看看？”
    林恩刚说完这话，就听到北城门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城主大人！”
    正是加尔。
    加尔和其他工人一样，都住在北城门的临时营地之中，只不过他的住所更加豪华一点，而且有护卫。
    后者主要是帮他保护各种文件，毕竟白鸽城也免不了有盗窃行为，偷到加尔甚至是林恩头上也不是不可能。
    这位老主管的睡眠很浅，不久前就听到城门外有人说话，等认出是林恩后，赶紧就重新穿上了衣服，出来迎接。
    “你睡你的就行。”林恩摆了摆手，让对方不必过于拘谨。
    加尔躬身行礼，既然醒了，那也没有必要再睡回去了，正好可以领着城主大人转一转——毕竟最熟悉白鸽城各个角落的，肯定是他这位大主管。
    “既然如此，你就跟着吧。”林恩道。
    米洛伽偷偷撅起小嘴巴，瞪了一眼加尔这个电灯泡。
    不过老头早就转身跟在林恩旁边了，所以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让人吃了飞醋。
    “白鸽城有没有人生病？”林恩问道。
    这事儿加尔之前就汇报过了，不过近两天情况难免有变化。
    果然，加尔露出了头疼的神色，道：“今天晚餐的时候，有好几个工人的家属都出现了症状，也是上吐下泻……
    而且，其中一位就是铁锤，他的妻子生病了，但由于硝石矿那边还需要他看守，所以他只能请其他工友帮忙照顾。”
    矿石组组长铁锤？
    林恩愣了一下，旋即问道：“不是有家属津贴吗，而且，给他发的薪酬应该不算少，全部吃小麦都绰绰有余了。”
    家属津贴只是一个黑面包，肯定没法完全覆盖掉铁锤妻子的一日两餐。
    但，铜币够够的了！
    说到这，加尔突然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城主大人，事情其实要稍微复杂一些……
    事实上，我们自由民，根本没资格拿到全额薪酬。”
    “？”
    好家伙，谁敢克扣我发的薪水？
    加尔躬身道：“城主大人，在您的城市里，人人都能吃饱饭，都可以得到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尊重。
    然而，来到您城池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外来的雇工！
    除开我、莫托这几个被蒙巴顿城主明确划分给您的人，其他自由民，事实上都是辉光城的属民，分别归属于不同的贵族。
    而在其他贵族手中，农奴没有资格获得收入。
    他们终日干活，唯一的报酬就是一顿刚刚好有力气干活，又不至于饿死、没法留下余力做其他事情的晚饭。
    而自由民，虽然能够靠劳动获得铜币，但其中有七成需要上交给领地贵族……这和种植粮食的上交比例一样，七成属于贵族，三成才是自由民的。”
    听到这里，林恩才猛然意识到中世纪的贵族制度有多畸形。
    “农奴”的“奴”字，正是血腥的现实，他们和牲口没有任何区别。
    牲口不可能有工资，不可能有余粮，只要每天死命干活，等着喂养者多撒几把米就是最大的奢望了。
    而自由民的处境也只不过是好了一点点。
    虽说拥有了“持有财产”的权利，但事实上，他们根本存不下钱来，种地的自由民能勉强吃饱，干杂工的自由民则要被收取高额的税款。
    即便是来白鸽城打工的自由民，由于他们本身属于各大贵族，实际上能到手的只有三成。
    “不早说？”
    林恩这句话刚出口，便顿住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没道理不知道这个规则，这几乎可以说是跟“太阳东升西落”一样的定理了，加尔总不能提醒自己“饿了要张嘴吃饭”吧？
    “所以……铁锤的妻子买了贵族们的陈麦？”林恩问道。
    加尔摇摇头：“我不确定，但铁锤把钱都寄回了家里，而且因为担心妻子太省钱，还让工友帮忙买好精制的小麦再回去……我猜测铁锤的工友可能克扣了一部分钱币。”
    人心不古啊。
    林恩叹口气，同时心里有种紧迫感。
    竟然已经蔓延到白鸽城来了……
    他进入北城门，扫过街道。
    木棚子下，大把的工人席地而睡，磨牙的、打呼噜的、梦游的，一同组成了夜晚的交响乐。
    林恩突然迷茫了一刹那，接着问道：“加尔，你觉得我应该买走那些陈麦吗？”
    说罢，他简单讲了讲辉光城的情况，以及贵族们似有若无的威胁。
    加尔弓了弓身，不敢建言，只能道：“城主大人，您是我见过最像是贵族的贵族，古书上记载的仁君都不如您……不管您做出何种选择，我都不会质疑您的仁慈和伟大。”
    听了许久的米洛伽瘪瘪嘴道：“林恩，你为什么这么纠结，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就行了？”
    林恩本来被加尔感动着，一听米洛伽这话，情绪直接就中断了。
    特么……
    这小脑袋瓜，除了凶器、身材、长相、大长腿、小细腰、腰臀比、四阶魔力等等……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我有轻轻松松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感受到林恩颇为鄙视的眼神，米洛伽不爽了，闷声哼道。
    林恩表情有些诧异……雾草，饿龙少女要打破胸大无脑的规律，长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