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芜院山下,有一条灯火通明的长街横亘其间,街道两旁各色商铺林立,五光十色的招牌幌子迎风飘扬,令人目不暇接。此处虽不如他处繁华喧嚣,但也别有一番热闹景象。太芜院弟子众多,且多来自各大玄门世家,他们背景深厚,出手阔绰。故而,这条长街的商铺生意异常兴隆,每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柳繁奕与魏凌并肩走在长街上,随意走进一家酒楼。他们寻了个安静角落坐下,点了几道精致小菜,又叫了一壶美酒。二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不知不觉间,已饮下不少酒。
柳繁奕脸颊泛红,眼神迷离;魏凌则更是醉得厉害,说话也有些含混不清了。
即便如此,他们兴致依旧高昂,魏凌端起酒杯,醉眼朦胧地说道:“玄青来了就好……如此,师兄便不必受罚,我也可安心了……”
“你难道一点也不生我哥哥的气吗?”柳繁奕听说王嫣然又为了哥哥大闹了一场,不解这魏凌为何丝毫不生气。
魏凌打了个酒嗝,猛地灌下一杯酒,而后大声道:“与我师兄无关!是王嫣然无理取闹!”
王嫣然不知何时已立于酒桌旁,魏凌已数日未曾与她言语,她已有些捺不住,听闻魏凌外出饮酒,便寻了出来,她默默地盯着魏凌看了许久,而后皱眉道:“魏凌!你闹够了没有?”
魏凌听见她的声音,故意扭过头去不理她,又为自己斟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王嫣然见他仍不理睬自己,心中怒火骤起,她奋力拉开一条长凳,于桌前坐下,拿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水酒,亦仰头一饮而尽:“好啊,你要喝是吧?我赔你喝可好?”
然魏凌依旧未看她一眼,只顾举杯与柳繁奕对饮。
王嫣然沉默了半晌,深吸一口气,似下了极大的决心,极小声地说道:“这次确是我的错,我向你赔不是便是!”
魏凌终于扭头看向她,眼中挂满恼意:“若你心中仍放不下我师兄,我成全你便是!”
王嫣然柳眉立时竖起,眼眸内微光浮动,似要滴下泪来:“魏凌!你是何意!我何曾放不下他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悲愤与委屈,令人不禁怜悯。
“那你为何......魏凌看着王嫣然,见她眼眶微红,双眉紧蹙,心内生出不忍,话说了一半,便止住了口。
王嫣然娇美面容上划下一滴泪来:“我只是恨他欺瞒我!退婚便退婚,直言相告即可,为何要戏弄于我!你如今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她猛地摔下酒杯,蓦地站起身,大步而去。
魏凌见她落泪,心中痛惜不已,酒意霎时消散,连忙将酒杯扔下,疾步追了出去。
柳繁奕抬头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轻叹一声,只觉这二人竟视自己如无物一般,心中愈发惆怅,酒意更盛。他提起酒壶,自饮自酌,直喝得酩酊大醉,星目迷离,面如春桃。
“柳公子为何一人在此独饮?”
柳繁奕突然听到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传来,他努力抬起头,循声望去,奈何醉眼迷离,头脑昏沉疲乏。只恍惚间瞥见一袭蓝衣,一抹红唇。便觉再也无力支撑双目,只得又低下头去伏在桌间,脑中倦意如潮水般袭来。迷糊之间,柳繁奕感觉自己好似被人扶起带到了一间卧房中,他任凭别人将自己放在床榻上,而后倒头便欲睡去,却又觉口中干渴难耐。他口中唤人倒茶,等了许久亦无人应答。他耐不住口中干渴,勉力撑着床沿,从榻上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向床前圆桌,尽管他用尽全力,却还是走得东倒西歪,始终无法靠近圆桌,只觉眼前的事物天旋地转,难以保持平衡。就在这时,身旁突然一阵香风袭来,一双纤细玉手将自己搀扶着走到圆桌前坐下,随即提起桌上茶壶,倒了一杯清茶递到他的手上。
柳繁奕已是渴极,他立刻仰头一饮而尽,而后放下杯子,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女子。只见那女子生的肤白貌美,一双凤目,秋水潋滟,一抹红唇,娇艳欲滴。
女子坐于桌前,纤手托着粉腮,声音似娇似媚:“柳公子何苦如此神伤,天下女子何其多,另觅佳人便是。”
柳繁奕只觉头晕目眩,他将头趴在桌子上,轻轻地叹了一声:“哪有这般容易,我寻了许多了都不甚欢喜。”
女子低头看着他,双目柔情似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我也不知。”柳繁奕略摇了摇头,就在这时,他的脑中忽地闪现出今日哥哥房中情形,顿觉有些燥热,口中不由自主地低声呢喃道::“也不知与人亲吻是何滋味……”
“一试便知。”女子笑容娇媚,嗓音婉转如诗如乐。
柳繁奕闻得此言,酒意似渐退去,从桌上撑起脑袋,凝视着眼前那一抹嫣红的唇,心中一阵悸动,一双星目愈显迷离。
女子伸出纤纤玉手,缓缓托起他的下巴,丹蔻点染的朱唇带着迷人香气,轻轻贴上他的唇畔。
柳繁奕只觉唇间香滑温热,细腻柔软,心中酥痒难耐。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一把将女子揽入怀中,含住她那诱人红唇,深深吻了下去。
次日清晨,柳繁奕被窗外探入的刺眼阳光唤醒,只觉脑中疼痛欲裂。他竭力睁开双眼,环顾四周,惊觉自己竟身处一家酒楼的客房之中。他低头回想昨夜之事,如梦似幻,竟难分虚实。忽而,他又想起自己哥哥,心中担忧他是否受罚。于是,他强忍身体不适,自榻上撑起身体,下床穿好衣裳,离了酒楼,匆匆赶往太芜院。待他行至哥哥居住的庭院,一眼望见玄青正立于走廊之下。她一见他,立刻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脸颊上现出一丝羞意。
柳繁奕也迅速移开目光,不去看她,只盯着院中山水,轻声问道:“哥哥去往何处了?昨日你们与成虚圣人商议的如何?”
玄青低头轻声细语:“他前往大公观商议要事,已经商量妥当,成虚圣人应允替我拜见芷沅仙尊。”
柳繁奕回应道:“好,那我回林麓宗了。”他提步便走,尚未走出几步,便瞥见庭院拱门下方伫立着一名蓝衣女子,面容似曾相识。他定睛细看,似乎竟是昨夜遇见的那位女子,顿时脸颊泛红,急忙转身欲寻他路离去。
那女子好似也注意到了他,玉步轻移,携着一阵香风,徐徐走近,声色娇媚:“为何见到我就急着走呢?”
柳繁奕嗅着那股迷人的香气,已知她便是昨夜的女子,心中愈发慌乱无措,一时间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叶心婵看见玄青,柳眉微皱:“你为何会在此?”
玄青不知该如何解释,又觉无需向她解释,便低头不语。
见她不答,叶心婵一双凤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问向柳繁奕:“是为了她吗?”
柳繁奕听闻此言,心中便已知晓她定是将自己认成了哥哥,顿感一阵烦闷涌上心头。他猛地转过身来,伸手用力扯着自己胸口处绣着的那三个金黄小字,不耐道:“你们这些女子,认不出脸便罢了,难道竟连字也不认识了吗?”
叶心婵紧紧盯着他胸口处的小字,柳眉微微蹙起。昨夜她确实瞧见了这三个字,却并未在意,难道竟是自己认错了人?想到此,她不由脱口而出:“你不是柳繁生?”
“不是!”柳繁奕剑眉皱成一团,声音里夹着怒气。
叶心婵面色微沉:“那你昨日为何不说?”
柳繁奕双手抱胸,满脸不耐:“你可曾问过我?你一直唤我柳公子,难道我不是柳公子?”
叶心婵自觉无话可答,只拿一双凤狠狠地瞪着柳繁奕。
柳繁奕见她一脸怒色,心中邪火顿生,双眼之中尽是嘲意:“你们这些女子,自认倾心于我哥哥,却连我与他都分辨不清,不就是贪图哥哥的美貌吗?既是如此,你有何可恼?其他暂且不论,难道我长的还不如哥哥吗?”
闻听此言,叶心婵微微一愣,一双凤目上下打量着柳繁奕,心下觉得他确实比他哥哥要活泼有趣一些,长的又是一般的俊朗飘逸,唇角便转上了笑意:“你说得倒也有些道理,那你为何见我便要走?”
柳繁奕本欲激怒她,不想她不但不怒,反而眼波流转,眉梢含春,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竟被她看的面红耳赤,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一旁的玄青站在走廊下,看着眼前这一幕,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自己走也不是,留下来劝解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叶心婵缓缓走向柳繁奕,携着一阵迷人香气:“你莫不是想赖账吧?”
柳繁奕被她炽热的目光盯得心慌意乱,他赶紧扭过头去避开她的眼神,慌乱地问道:“你想怎样?”
叶心婵见他如此反应,只觉得他愈发有趣。她那双旎旖的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娇声问道:“你打算何时娶我?”
柳繁奕剑眉一皱:“我为何要娶你”
恰在此时,柳繁生步入了小院,正好目睹了这一幕。他不禁眉头紧皱,满脸困惑之色。
柳繁奕看了一眼哥哥,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默默地低着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柳繁生心中忧虑,不愿再去理会这些儿女情长之事。他大步走到叶心婵面前,正色道:“叶小姐,成虚圣人有请!”
叶心婵微笑着应了一声,继而目光转向柳繁奕娇嗔道:“你休想跑!”言毕,她方才携着一身香气,缓缓离去。
玄青走下长廊,迎向柳繁生,见他一脸愁容,不禁秀眉微皱:“发生何事?”
柳繁生立在庭院中,声色低沉:“宁茹出事了。”
“她怎么了?”玄青与柳繁奕齐声问道。
柳繁生沉声道:“她得知兄长宁少宽被人囚禁于藜州钦山脚下的湖心岛中,数日前便带领澜冰堡弟子前去营救,却不幸中了贼人布下的陷阱,现被困于湖心岛上。师父今日收到澜冰堡发出的求救飞羽令,命我即刻赶往藜州营救。”
柳繁奕不解道:“如今太芜院还管这些事了吗?”
柳繁生眸光微凝:“此事涉及澜冰堡残害修士,师父怀疑有人以修士仙灵为饵,修炼邪术。”
柳繁奕点头称是:“此事确有可能,宁渊或是因其子被劫持为人质,才至如此疯狂。”
玄青听他们如此说,心中对宁茹的担忧更甚,不禁秀眉紧蹙,恨不得立刻前往藜州:“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救出宁茹!”
柳繁生轻声道:“玄青,你留在太芜院。此事由我去处理即可。”
玄青抬头望着柳繁生,眸中泛起悲意:“不,我要去,宁茹的事我岂能坐视不管?此事关乎林大哥,我不能让他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柳繁奕紧接着表态:“我也要去。”
柳繁生眉头微皱,疑惑地问:“你为何也要去?”
柳繁奕没好气地回道:“怎么只许你们重情重义?我与她也曾共历生死,若非她舍命相救,恐怕我们早已死在三净世了。如今她身临险境,我岂能见死不救。”
青心急如焚,迫不及待地追问:“那我们何时动身?”
“明日清晨启程。此次事件牵涉到玄门世家修士之死,各世家已派遣子弟前来协助,明日于太芜院汇合,一同赶往藜州。”柳繁生心知已无法阻挡二人,但刚才院子里发生的那一幕仍让他困惑不解。于是,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与叶心婵是为何?”
柳繁奕满脸不耐道:“为何?还不是因为你!你可知我因你受了多少牵连?”话音未落,他已大步走出了庭院。
玄青见他如此,低头轻轻一笑,心中亦觉得他这弟弟当得着实不易,不由得转头看向柳繁生说道:“明光君子,扰你情丝着实是不少。”未待柳繁生反应,她已逃也似的转身离了庭院,直奔客房收拾行囊。
柳繁生呆呆地站在原地,左右张望着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满是疑惑。
就在此时,魏凌拉着王嫣然从庭院中走了过来。王嫣然抬头看了一眼柳繁生,神色木然,任由魏凌拖着她缓缓走来,似乎颇为不情愿。
柳繁生见此二人,想起当日在遇仙山上的情景,不禁眉心微蹙。
“师兄。”王嫣然轻声喊了一句,便又低下头不再言语。
魏凌见状,拉起她的手晃了晃,满脸央求神色。
王嫣然用力甩开他的手,而后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目光倏地一转,对着柳繁生冷冷地说道:“仙灵之事我日后再不提了,你爱娶谁娶谁吧!”说完,她还不忘再次恶狠狠地瞪了魏凌一眼,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魏凌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欢喜的神色,他冲着柳繁生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而后疾步追上了王嫣然。二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很快便消失在了庭院的树荫之下。
柳繁生独自在庭院中站立了许久,太阳晒的他有些燥热,于是他便移步走向阴凉处坐了下来。王嫣然方才的话语不断在他脑海中回响,他的唇边抑不住的微微上扬。
此时,庭院中又走来一名太芜院弟子,他向柳繁生恭敬地行了一礼:“师兄,师尊有请。”
柳繁生听罢,即刻起身,大步朝大公观走去。待他走进大厅,只见叶心婵正伫立于厅中。
而端坐于厅上的成虚圣人看向他,缓缓说道:“叶心婵主动请缨,愿带领你们前往钦山营救澜冰堡弟子。”
柳繁生闻言,剑眉微皱:“叶小姐为何如此热心?”
叶心婵转身看向他,眉目含笑:“太芜院助我寻回诛祟神鼎,我自当感恩图报。况且藜州本就归我掌天司管辖,发生此等事情,我们岂能坐视不管?”
成虚圣人亦开口道:“若无人领路,你们此番行程势必耗时更久。既有叶心婵愿帮忙引路,你便与她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