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皇城,大明门。
由于大明门乃是皇城,仅有装饰威严的城门,而城墙本就是为阻隔外界所设,是以城墙虽高,却又狭窄且无有守御所用的城垛女墙,故而城墙之上根本无法布置兵马守御。
基于此情,一千余义勇军铳炮营军士,便直接开至大明门外两箭之地摆开阵型,而无需担心城头会有弩箭铳炮攒射。
最前排的两百军士已举铳直指城门待放,两门野战炮的炮口也已对准城门,其内的霰弹亦早已装填完毕。
然而~自铳炮营军士赶至此处,原本敞开的城门便已被守门奴兵迅速关闭,之后却是再无动静,时间已过数刻,仍不见有奴兵出城反击。
而北京城内四下传出的隆隆声,无不在昭示着各处战况之激烈。
由于各部之间无法及时沟通信息,孟毅只能随着声响传来的位置,大概估量着军士们现在已攻至何处。
虽不能具体确认,但至少可以听出,目前各部的进攻应该都还顺利,至少连那最远的宜北坊都有响动,这便说明各部都有按预定计划到达了指定地点。
可其他各部都打的热火朝天,偏偏这奴兵精锐聚集的皇城四门却寂寥无声。
而这皇城越是安静,孟毅的心中便越是紧张,焦虑。
他的目的是堵住皇城内的奴兵,按理说此时奴兵不出城来战,对他来说应是好事才对。
可现在的孟毅,却又有些渴望奴兵快点出来。
奴兵一直窝在皇城内,绝不可能是在坐视皇城外正在发生的一切。
既然如此,那么他们必然会冲出皇城救援各方。
而面对堵在城门口的义勇军铳炮营,自然是他们首先要解决的对象。
可皇城四门皆有铳炮营军士把守,奴兵是会全线出击,还是会集中兵力突破一处,这才是孟毅最揪心的事。
若奴兵分散出击,同时攻击把守各门的铳炮营军士,孟毅反倒可以安心了。
毕竟皇城内奴兵不过五千之众,分散出击每门至多不过千五之数。各门的铳炮营军士亦有八百余众,且奴兵自城门外冲,兵力不能及时摆开,要想堵住奴兵,问题倒也不大。
可若是奴兵全力攻击一点,那其余各部就需要及时抽调人马前去支援了,否则单靠这千八百人,定然是堵不住奴兵的。
然而奴兵一直不动手,这便让孟毅一直揪心着其他各门情况。唯恐奴兵突击他处城门,自己不能及时做出应对,被奴兵突破封锁冲出皇城。
不过就在孟毅揪心焦虑之时,大明门的三扇城门突然齐齐开启,紧接着一个个身披重甲的奴兵便自门中蜂蛹而出。
终于动了!
“开炮!”
没时间犹豫,在奴兵涌出的一瞬间,孟毅便已下令野战炮迅速开火,力图要在奴兵冲势未成之时彻底打乱其势。
随着一门野战炮火蛇的喷吐,无数颗霰弹呈扇形状朝着三扇城门疾射而来,方冲出城门数步的奴兵瞬间一阵人仰马翻,倒地的马匹立时成了阻碍后续奴兵前冲的路障,是以奴兵冲击之势瞬间瓦解。
而待后续奴兵绕过倒地嘶鸣的马匹准备继续前冲之时,另一门火炮亦吐出火蛇,密集的霰弹再次朝城门处袭来。
又是一阵人马嘶鸣过后,前冲的奴骑存者已寥寥无几。
然而至此,由于明军需要重新装填火药,已经暂时失去了火炮的压制。
奴兵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于是后续奴兵加快速度越过地上死伤战马,不待后军汇集,便已直接策马直冲明军军阵而来。
看着散乱冲来的奴骑,即便孟毅清楚这些人乃是扰乱自己阵型的死兵,可也只能下令前排铳手放铳齐射,用这二百杆火铳,去将那零散前冲至火铳射程内的十余骑射杀。
不过这次齐射虽然浪费,但后续铳手的再次齐射,却已可收获数十奴兵,加之奴兵人马稀疏且阵型散乱,数轮齐射下竟无有一名奴兵可冲至阵前扰乱明军阵型。
虽然仍有散乱的奴骑还在陆续前冲,可此时城门口奔出的奴兵已经有了开始汇集的迹象。
显然奴兵亦清楚没有阵型的散乱冲锋,根本就是添油战术。
只是明军的炮火却不可能给他们从容列阵的机会。
随着明军火炮在调整射界再次喷吐火蛇后,本已避开城门陆续集结中的奴骑顿时又被掀翻一片。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叫孟毅惊愕不已,只见已经出城的奴兵忽然发疯似的涌向一名倒地的奴骑,继而数名下马奴兵便在一片哀嚎中将那奴骑身体抬起,直朝城内奔去。
而剩余百十余奴骑已经似是发疯一般,拼命拍打这坐骑直朝明军冲杀而来。然而城内奴兵却好似就此打住了,竟再无一骑出城。
剩余奴骑自杀式的冲击,并没有带来什么奇迹,仅是在两轮铳炮齐射过后,一百多奴骑便已尽为明军屠戮。
而从火炮鸣响,再到现在,前后不过盏茶的时间,大明门外已经使奴兵横尸三百余,似乎还毙杀奴酋一名。
然而孟毅不知道那奴酋并未身死,更不知道这奴酋竟会是那建奴摄政王多尔衮。
此时的多尔衮,已被一众亲卫抬至城内最近的直房里,其腹部、肩部、左臂皆有鲜血流淌,不过伤势虽重,然意识却是还很清醒。
看着正在一边哭嚎一边给自己包扎伤口的亲卫,多尔衮心中本就因此次大意之举早已恼悔不已,若不是忧心城外情况,加之城门处明军不过千余,自己想快速击溃明军,好及时了解城内情形以做应对,何以亲涉战阵,以至如此!
现在听着他们的嚎哭,心中更是气愤,本想怒斥他们,可方一张嘴,喉头便忽觉一热,一口鲜血便自口中吐出。
直到这一刻,多尔衮才发觉自己这次伤势远比自己预想的要严重的多。方才受伤被抬进城时,他还能从容下令各军暂停出击,可现在竟然已经连说话都费力了。
想到这,多尔衮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责骂亲卫了,而是强撑着身子对着守在身前的多罗贝勒爱新觉罗·勒克德浑虚弱言道:
“这些明军阵法毒辣,如此设阵,便是想借城门狭窄,再以我死伤马匹尸身来阻遏我军前冲之势,而后从容射杀我大兵!绝不可再盲目冲杀!”
“摄政王……”
勒克德浑言语哽咽的本想劝慰几句,使多尔衮安心。但多尔衮并没有给他机会,而是直接出言打断了他:
“且听我说~要破明军,并非难事~你可使全军下马集结,而后引燃马尾,以战马为前驱冲击明军,步军其后相随,如此明军铳阵则可破也~”
话方说完,多尔衮喉头又是一热,鲜血便又自口中溢出。
“摄政王!!”
勒克德浑见此不由惊呼一声,多尔衮却是将口中鲜血直接吞咽腹中,继而对着勒克德浑怒颜轻斥道:
“勿要管我!速去……”
看着牙嘴血红一脸怒气的多尔衮,勒克德浑即便再担心多尔衮,此时也不敢再犹豫,旋即便一把抹掉眼中泪水,一脸怒气的奔出直房调度兵马而去。
多尔衮在勒克德浑走后,便再也强撑不住,虚弱的瘫倒在那木板搭建的简易床榻上,眼睛盯着直房的房梁。
自己也算的当世英雄,难道竟要以这样的方式落幕不成?
此时他的脑中不断浮现着额娘阿巴亥那已经有些记忆模糊的身影,还有父王努尔哈赤,皇太极,大玉儿~
直到多尔衮渐渐闭上眼睛昏死过去,他们的身影还在不断的在他脑海中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