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小满听到贾淼的名字，神情不禁有些恍惚。他沉默片刻，翻身下马，安抚着「青骁」，试着把缰绳交给秦光。
    「青骁」性子虽烈，却不是疯马，没有感受到威胁，倒也不像贺青竹说的那么夸张，很平静的任由秦光牵着。
    项小满见「青骁」并没有发脾气，心下稍安，又把「破阵枪」给了秦光：“先帮我喂马，让他们都来家里等着，我去看一眼林伯伯就回来。”
    “是。”秦光应了一声，牵着马提着枪，去了马厩。
    项小满随即与何文俊一起回到林家小院，与林家那一家子人一起去看望林觉。
    林觉的状态很差，人瘫在床上，眼睛始终半睁半闭着，目光也显得异常涣散，眼神中透着满满的迷茫和无助，仿佛已经无法聚焦周围的景象。
    项小满拉过他的手时才发现，整条左臂已经完全无法动弹，僵硬的像一块儿木头。
    “林伯伯……”项小满很谨慎的叫了一声。
    林觉似乎能听到他的声音，也努力想要回应，只是那本就歪斜的嘴角，一张开就有涎水流出，舌头像是被一条无形的锁链束缚住，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含糊不清，让人难以辨认。
    “自从醒来后就一直这样了。”林如英拿着手绢给林觉擦嘴，语气很平静，似乎已经习惯他的这种状态，但那手，却在微微颤抖着。
    屋内的气氛很压抑，林彦章与林彦书站在一边，丧着脸不敢多看，林如锦已经忍不住啜泣起来，弥漫出的悲伤，也让项小满的心跟着一阵阵的难受。
    “林伯伯……”项小满又唤了一声，而后说道，“李文德和陆元丰已经遭到报应了，李陆两家被灭门，家中所有人无一生还，另外……”
    顿了顿，“……另外，害死彦文大哥的罪魁祸首也已经找到，就是方令舟，他现在起兵造反，早晚有一天，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刚落，林觉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额头上也不断有汗珠渗出。
    “爹，您别激动。”林如英柔声劝着，林彦章等人也纷纷围了上来。
    项小满见到这种情况，顿时又慌又急，起身就要去寻大夫，只是还没跑出院子，何文俊夫妻俩就追了出来。
    “小满！”林如英叫道，“不用去了，爹他已经没事了。”
    “没……没事了？”
    “嗯。”林如英点头道，“他是听到你说的那些话，一时情绪激动，缓过来就好了。”
    项小满长舒了口气，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已被冷汗打湿。他有些不敢看林如英，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满脸歉疚的说了声：“姐姐，对不起，我……”
    “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你也是好心。”林如英宽慰道。
    项小满点点头：“那我再去看看……”
    “小满，你先等一下。”林如英拦住项小满，凝视着他，“你先告诉我，大哥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初方令舟囚禁项小满与张峰，以此要挟赫连良平，出钱出粮助他养兵，期间曾明确告诉过二人，为了阻断西召的后起之秀，他曾派人招揽那些赴京赶考的学子，同时也将皇帝加开策试的事情告知了东召。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一个人也没有招揽到，超过七成的学子被东召截杀，加开的策试也付诸东流。西召朝廷因此损失了一大批有识之士，那些被皇帝处置的与北豫各大家族有关的官员，后继无人。
    项小满被赫连良平赎出来以后，便被关了禁闭，后来一桩桩的事情接踵而来，再加上他担心林如英冲动行事，便将这件事藏在了心里。
    此时因为关心林觉，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还是让林如英捕捉到了。
    项小满心里快速斟酌着，最终还是把继续隐瞒下去的想法给收了起来，与二人细说了事情的原委。
    林如英听完，沉默不语，倒是何文俊想到二人接林彦文的遗体回邺邱时，在马车上说过的话，长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当初的猜测，竟然都成了真的。”
    项小满没有回应，一直在观察着林如英的状态，心里满是担忧：“姐姐，你……”
    “放心，我没事。”林如英轻轻摇头，“我只是觉得很讽刺，大哥出发前，方好曾找我说了很多，其中不乏对大哥的关心，对他仕途的期望。我居然还天真的以为她真的是对大哥芳心暗许，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他们父女俩的算计！”
    林如英依旧很平静，只是眼眸里迸射出的一抹杀意，却无法掩饰，“而大哥遇害后，她居然还可以若无其事的前来祭奠，当真是唱的一出好戏！”
    “姐姐……”项小满也想起了那时方好与自己说过的话，不禁双拳紧握，“姐姐，你放心，这个仇，我们迟早会报的。”
    林如英已为人母，也不是那么冲动的性子，见项小满如此说，似是得到了承诺，又看了眼何文俊，微微颔首，并没再多说什么。
    所有人的情绪都很低迷，项小满也没有去看那俩孩子的心思了，又宽慰了林如英几句，便与夫妻二人告辞，回了自己的小院。
    院子里，十殿阎罗齐聚，见到项小满回来，一起迎了上去，躬身行礼：“主人。”
    “嗯，外面黑，进屋说吧。”项小满应了一声，领众人一起去了堂厅。
    厅内的烛光很亮，张峰正坐在一张桌子前，一口豆干一口小酒，吃得津津有味。见到众人进来，立即调侃道：“你这几个属下全是死心眼，我让他们边吃边等，他们非……”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项小满情绪不对，不禁蹙了下眉，“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项小满这会儿的确很烦躁，林觉的病让他揪心，林家人的状态也让他不忍，再加上脑子里又挤满了各种疑惑，此时根本就没心思跟张峰逗趣。
    他往厅上的椅子上一坐，直接问道：“说说吧，这阵子外面都发生什么了？”
    秦光等人也都感受到了项小满的情绪低落，听他发问，没有任何迟疑，立即抱拳说道：“自主人离开曲阳郡后，显州守军发生营啸，郡守冯松巍战死，刘耿弃城投奔贾淼，显州被高顺占据，随后曲阳郡被他与郑彪，鲁进宝三人瓜分。”
    “西召朝廷得知后，调冀州七郡二十万大军收复曲阳；另外令罗不辞加调兵马，平定宇文崇泽；同时，贾淼因平叛不利，被皇帝卸去兵权，平南军已经全部交给雍州刺史武思惟。”
    “而贾淼与刘耿还朝后，前者被任命为密令司司正，全权调查您与贺氏商行，后者被派往定安县，想来应该是调查聂云升一事。”
    项小满听完，并未有多少反应，秦光所说，有他本就知道的，也有他不知道却能猜到的，总归都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沉默片刻，又问众人：“现在各地战况如何？幽州那边你们派人盯着了吗？方令舟和武思惟孰强孰弱？曲阳战事有什么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