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因佟国维去而复返，忽的打了个寒颤，瞬间有不好的预感。
    毫不意外，佟国维说了四福晋暗中传话、隆科多大笔大笔借国库债挥霍，谄媚地望着侄子，软声软气地求个主意。
    隆科多这个逆子，他是真管不住，只有法海压得住……至于做叔叔的求侄子丢不丢脸？呃……他在这个侄子面前脸早就丢干净啦！
    法海冷笑一声，佟佳氏接连出了太后、皇后，是皇上的母族兼妻族，富有“佟半朝”的美名，是缺隆科多吃，还是缺隆科多喝，亦或者是欠了隆科多前程？
    码的，这个王八蛋居然敢借国库债，还一借就是四十万两……他怎么就摊上这个祸害！
    法海气笑后冷哼两句，目光如鹰隼般紧紧盯着佟国维，咬牙切齿道：“送隆科多——去死吧？！”
    “呃~不，他，咳咳……法海，他始终是你弟弟……”佟国维看着眼前怒气爆表的侄子，神色不自然地躲避其视线，“还是揍几顿，再、再、再……挽救下？”
    法海嘴角一撇，露出温和的笑容，一眼就让人瞧出定是位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好，听二叔的，再救一次。”
    佟国维腿忽的软了，一屁股跌落在凳子上，呆愣着不敢说话。
    法海骂人，他不怕；法海发怒，他也不怕；法海揍人，他还不算怕。
    但法海这副谦谦君子的做派，昭示着怒不可遏的最高境界——统共就瞧过一次。
    即鄂伦岱差点打杀了他亲娘那次，他笑着对大哥说，没关系，大不了阿玛走了，我和娘一起追随就是。
    结果，大哥死前恳求皇上一定要杀了鄂伦岱，以保全其他儿子。
    不可否认，确实有做戏的成分在里面。
    同样不可否认的是，若非鄂伦岱是法海亲哥哥，大哥佟国纲临终前又对鄂伦岱另有安排，鄂伦岱绝对是要被法海弄死的……
    隆科多……这次是真的要“死一死”了。
    一盏茶后，隆科多赤脚站在雪地上，不停地抖脚哈手取暖，屡次想说话都被法海眯眼看的全身发憷，只得转向阿玛佟国维求饶，这回儿佟国维“装死”装的很彻底。
    边上的小厮们一边扫雪，一边用荆棘在院中铺出一张床。
    一张荆棘床铺完，四个小厮不顾隆科多“不~不~不”的反抗，直接把人横着打倒后“轧”了过去，荆棘尖刺把隆科多全身割出了一道道血痕……
    单独一道都不算什么，然而，隆科多是全身来往“轧”过荆棘床整整四遍。除了一张脸，浑身没有一块好的。
    正欲开始第五遍时，佟国维还是纠结着开口向法海求情，“法、法海，要不……”
    法海一个眼刀飞过，恨铁不成钢，“慈父多败儿，若非您之前和婶婶多次替他遮掩，早早打断他一条腿，什么乌雅氏？什么李四儿？更何至于有今日！”
    佟国维低头不好意思，确实是他自己没能管住这个“幺儿”。
    隆科多缓了口气，哭喊着给自己求饶，“二哥，法海二哥，你饶了我这次吧！我保证，我发誓，以后绝对听话，饶了我……”
    法海瞪眼，“你说的轻巧，从小到大，你那次不是说改、会改，结果呢？桀骜不驯、缺乏远见、赌徒性格、缺乏干大事的果敢和毅力，哪一样我没点过你，你改过吗？”
    “我要你小心谨慎，千万不可给人把柄，你呢？为了讨好一个小妾，居然前前后后借了国库四十万两，啧啧……你隆科多多厉害啊，养一个小妾，花了四十万两！！”
    “四十万？卖了你，骨头渣子都未必有四十两，胆子真大！”
    法海气懵了，谦谦君子的人设当即崩了，脸色如吃屎一样难看，直接上手揍了起来。
    “我让你带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到处晃悠，还借钱养小妾……”
    “我让你一天天没个消停……”
    “我让你国库借债多年……”
    “我让你……”
    片刻后，怒火发泄完的法海，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又踢了一脚软趴的隆科多，“别装死，卖田、卖宅……哪怕卖了你自己去青楼做龟公，也得在元宵前把国库的债还了。”
    “不然，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送去南风馆，卖屁股还债。索性，脸都丢干净了，也不怕被人笑话！！！”
    把擦了手的帕子团吧团吧塞进隆科多嘴里，法海示意管家，把软趴的隆科多与晕死的佟国维送回隔壁，如非必要，不允许这俩再来府上！！！
    佟老夫人瞧着被抬回来的父子俩惊呼一声后，暗骂了句“活该”，便留下老伴悉心照顾。
    至于让她把脸都丢干净的老儿子，送回他院子里让“勇猛”的蒙古郡主调教吧，她对这个儿子也没法子。
    半晌后，后院深处传出轻声啜泣声……
    第二日一早，佟老夫人亲携儿媳和孙媳，上门探访雍郡王府，宜修见老夫人来了，得体地应对老夫人，先带着人瞧了瞧三小，后在朝晖堂内叙话。
    佟老夫人慈爱地说道：“三个小阿哥养得很好，福晋且放心，孩子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
    “承郭罗玛嬷吉言，有您这句话我便能安心了。”宜修亲自给佟老夫人端茶，笑的很是温和。
    至于随着佟老夫人来的隆科多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岳兴阿福晋纳兰氏，二人明白自己陪衬的身份，稍微说了两句场面话，便默默陪在一旁，宜修心中对纳兰氏及其两个女儿更是万分满意。
    瞥见宜修对纳兰氏的赞许眼神，佟老夫人笃定宜修果真是有意找个佟佳氏儿媳，私心虽希望与曾孙女定亲的是弘晖阿哥，但……从宫宴上太后、康熙、太子对弘晖、弘春阿哥的偏爱来看，怕是不能成。
    抿了口茶，佟老夫人提起还在江南的胤禛。
    宜修听弦音知雅意，明白老夫人来是问“国库欠债”消息的——说到底，想探自己的“底”，那就该让她知晓知晓雍郡王府的态度。
    “爷走前只说让我好生守好府门，前两日倒是来了信，只说是……管好府中，别没得有了亏空，还要他回来处置，怕不好看。”
    佟老夫人静静的直视宜修，目光锐利明澈，宜修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有几分风轻云淡的意味。
    佟老夫人轻轻拂平鬓发，镇定道：“雍郡王心有成算，稳得住……就好。不过，福晋办的宴席，满京城女眷赞不绝口，这闭府门就不必了，该出来多走动走动。”
    宜修笑着应下，又温和地陪老夫人互相聊了几句家常，方恭敬地将人送走。
    送走人完，已至掌灯时分，宜修端坐内屋书桌，静心练字，越写越顺心。
    无论佟老夫人信不信自己所言，是胤禛暗中传来的消息，佟佳氏都乐得将岳兴阿的女儿许配给自己的孩子……贵妃、法海、鄂伦岱、隆科多、岳兴阿、舜安颜等，今后，都得给弘晖上位铺路。
    练了一会儿字，心情舒坦，宜修笑着让李嬷嬷给敏妃传话，下次自己进宫会去拜访；
    通嫔那儿，送去抚远将军府记录各人喜好、性格等的小册子；
    静妃那儿，让她多多提点温宪人情世故，面子功夫一定要做到位；
    密贵人那儿照旧，送些十八阿哥喜欢的玩具去；
    至于两个暗中拉拢的庶妃高氏和色图氏，送些银钱去她们家中，目前维系维系关系即可，但以后还是会用上的，关系也不能太远；
    赵御史那儿，添些小姑娘们喜欢的簪花、首饰……
    别人对这些关系头疼不已，宜修却乐在其中。
    有时候，宜修不得不承认，她天生就适合皇家的勾心斗角、你来我往，每一次拿捏人心、每一次挑拨离间……都让她倍觉满足。
    搞定人情往来，宜修静静地坐在三小摇篮旁边，哼着歌谣，轻轻摇着，神情恬淡，“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君子念三遍，一家睡到大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