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老大胤褆的行径,让康熙很满意,高兴的胡须一颤一颤的,眯着眼望着御书房内嬉笑打闹的孩子们,不由地露出笑脸:老大、老二,虽小节有碍,但深明大义,知晓大清社稷之重。
片刻后,对着来接孩子们回毓庆宫午睡的太子,康熙脸上的褶子还没下去,红光满面地问道:“弘晖、弘春,就这么喜欢你二伯吗?”
弘晖、弘春连连点头拍手,齐齐向太子伸出双手要抱,“二伯,二伯,抱,抱抱。”
太子将二人逐个飞起,哄得孩子们开心大笑后,将人夹在腋下,欲回毓庆宫。
康熙对着太子欣慰一笑,感慨道:“保成长大了,阿玛还记得,当年你总不爱睡午觉,回回要朕哄,要朕给你讲故事。如今啊,轮到你给侄儿们讲故事、哄孩子们睡午觉喽!”
“一晃这么多年,朕也老了,而你,是真的长大了!”
太子闻言双眼忽的红了,他怎么会忘记当年呢,然而,眼前的人是他的阿玛没错,可更多的,是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帝王。
回忆涌上心头,又被叔姥爷惨烈死象惊醒,胤礽蹭了蹭弘晖胖嘟嘟的小脸,回望康熙,坦然笑道:“人总会长大的,皇阿玛,是您教会了我一切!”
说完,太子逆着光踏步离去,被夹在腋下的弘晖、弘春一颤一颤地上下抖动,以为二伯在跟自己玩游戏,“嘻嘻嘻,二伯,二伯,再快点,快点!”
“伯,二伯,跳一下,跳一下,要看前面,前面,哈哈哈……”
稚嫩又喜悦的童音,绕梁三尺般萦绕在康熙心头,喃喃道:“表妹,赫舍里的儿子,如今抱着你的孙子,他们相处的真好,真好,对吗?”
康熙这一生立了三个皇后,赫舍里是糟糠发妻,陪他度过鳌拜欺压至亲政掌权的惊惧阶段,钮祜禄是他平定三藩之乱、拉拢勋贵老臣的继妻,佟佳表妹则是他的青梅竹马兼亲人。
当年,佟佳表妹临终之际,他为了太子的储君之位稳固,狠心拒绝了改老四玉牒的请求。表妹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要求他将老四送回德妃身边,确保老四能平安长大。
可能有些事儿,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表妹死后,太子主动照顾老四,兄弟俩感情一直不错;
老四长大后,乌雅氏行径被他福晋揭穿,太子又行事狂悖,过于纵容索额图,他为了平衡朝野也为了给表妹一个交代,时隔多年终于是圆了表妹临终请求。
索额图之事上,老四为了太子想出了“依律判决”的法子,缓解了他和太子的关系;如今,太子细心照顾老四的儿子,一切好似如轮回般,串联过往、现在……
康熙瞥了眼案桌角处落了灰的折子,或许,等国库欠款追缴完,就该正式册封弘晖为雍郡王世子,弘春为诚郡王世子,缓和缓和儿子们的关系……大清眼下的处境,容不得皇子们再内斗下去!
平生第一次,康熙对往日纵容甚至有意抬举老大和太子争斗不休格外悔恨。
嫡长之间的争斗,引得老三、老四、老八等有样学样、各自为政,朝臣们为了从龙之功站队,导致当前的朝堂暗流汹涌,只是现在阻止……来得及吗?
捏了捏眉间,康熙面色凝重,内心忧惧、惊恐又不能言语,沉默地远眺。
梁九功、李德全、魏珠等贴身伺候的奴才们瞧出些端倪,却无人敢置喙:皇爷的心思比海底针还难说,今儿一个样,明儿另一个样,喜怒无常算不上,但多疑善变是妥妥的……
宜修对此更是深有体会,康熙有一切明君的优良性情与品质,如注重教育、好学博问,志向远大,睿智果敢,勤政爱民,崇尚节约,性格稳重,胆略超人;
也有着昏君的一面,如他晚年时期,由于长时间的权力积累,使得其产生了一种对于绝对权力的傲慢和自负,忽视了政治事务、让腐败和权臣的势力渗透,导致国库的空虚,也使得家族内部的争斗和地方势力的膨胀。
这一世,因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布局,提前戳破了康熙已经缔造“大清盛世”的美梦,又将地方贪污、国库空虚等问题一一暴露出来。
康熙或许会对自身往日行径反思、反省,甚至悔悟。但帝王是不能有错的,局面又已经到了如此境地,相较于太子胤礽、老大胤褆,狗男人胤禛一定更契合康熙对继承人的设想。
只不过情感蒙蔽了他的判断,以及眼下大清各种危机逐渐暴露出来,康熙压根还没想到要换储君,太子和康熙之间的矛盾还没完全爆发,所以,还要等!
等到太子彻底暴露出内心的伤痛、隐忍、不满,才会迎来“九龙夺嫡”的“终端局”。
现如今,宜修要做的就是和太子妃处好关系,在康熙面前树立“好儿媳”人设,在太子面前扮演好“贤良弟妹”,等太子一废后,拉拢老大夫妻、太子夫妻在弘晖身上下注,给他们的孩子留后路即可。
所以,关于国库欠款的事儿,宜修只透露了消息,不打算让自己人掺和进去。
一是目前她这边的人,还没法靠上明珠、太子、老大,在追缴国库欠款的事儿上立功,户部那儿便宜甘淑仪的父亲,也不会影响自己的地位;
二是上一世国库欠款追缴并不顺利,哪怕康熙早已意识到国库欠款的危害,可因为魏东亭、桑佩、图伦生、邓元芳等搅局,引出了一轮又一轮的祸事儿。宜修可不认为,太子和老大、明珠三人出马,就能一帆风顺。
钱人家想还,自然不会拖着。但老八才协理户部多久啊,国库就空成了如今的模样,官场更是贪腐成风。说到底,导致官员们借钱度日、借钱挥霍的罪魁祸首是皇阿玛,要不是皇阿玛点头,官员能从国库借钱?
所以,这场欠款追缴,无论到何种程度,都会引发君臣相疑、帝王权威受损的局面。
要不然,上一世恰逢黄河百年决堤、灾民遍野的困境,康熙还要在胤禛这个狗男人已经追回三成国库欠款的情况下紧急叫停,采用了胤礽的“所有欠款官员,分两年还清欠款”提议呢!
还不是康熙为了面子、为了自己的权威、为了不让朝野上下动荡不安,用狗男人这个“孤臣”来背锅。这一世,国库欠款追缴的处境不同是不错,但康熙重权利、重脸面、重名声的本性未改半分。
真要追缴国库欠款出了大事儿,如魏东亭如上一世那般吊死,引发“堂堂康熙盛世”,追个债弄得众心惶惶的,皇子叫卖家当、官员自尽,这有损朝廷的颜面”的言论,太子、胤褆也好,明珠也罢……就得看谁适合背黑锅了!
三则宜修笃定一件事儿,康熙追缴国库欠款的目的不纯,背后一定有其他缘由。好在,无论是什么缘由,自己身为皇家福晋,只要不主动跟追缴国库欠款的事儿扯上关系,都不会影响自己的地位与权势。
因此,乖乖躲在府上,借着和妯娌、小姑子们传信,稍微搅乱下京城局面进而浑水摸鱼,不好吗?
正月二十二,“散甘节”,也是金佛下凡日,剪秋、绘春领着各院小厮,子夜时分就焚香燃纸祭拜;
将秸秆插到水道口、井庄、磨道等地方,寓意天散甘露,祈福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又搭建起燃起篝火,各院丫鬟、小厮围在火堆一周,念念有词的烤遍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把病痛“烤”走;
膳房更是从大早上就忙活起来,这一日不能吃荤,荞面饸饹以及各处祭品,都得提前准备好。
朝晖堂内,宜修召集众人,说了两句场面话,由着众人奉承几句话后,留下李静言、蒋氏,便让人散去。
甘淑仪、齐月宾起初有些担心,宜修适时出言,“淑妍、嘉瑜,过了正月也快满周岁了,本福晋备了些礼,赏赐她们为雍郡王府开枝散叶。”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脚步轻快地离去。
待人走后,宜修蹙眉不语,李静言和蒋氏撇了撇嘴,内心直打鼓,面露不解之意。
宜修扫视了一眼,先对着蒋氏笑道:“你弟弟如今七岁了,他私塾师傅说,学的很用心,明年可以下场一试,后年定能过童试。人在前院前厅等你,跟着剪秋去吧,好生相聚一番。”
蒋氏感动的热泪盈眶,用力跪地狠狠磕了几个响头,才随着剪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