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气回暖，柔和的阳光透过格子窗洒落在桌上、椅子上，斑驳的树影投射在梳妆台前，映衬着芙蓉石蟠螭耳盖炉内升起紫烟， 温暖又细腻，宁静而美好。
    宜修梳妆完，抚了抚鬓角，与镜中的自己对望：天蓝色锦缎旗装，手持高山流水团扇，发髻别着根通体碧绿的长簪，簪子迎着日头熠熠生光，淡雅宁至。
    剪秋适时夸道：“旁人口中每每称赞谁家格格，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那般惊世之貌，奴婢都觉得是虚言，概因再美的容貌在主子面前都不够看。”
    “呵呵，你个小妮子，大清早的吃蜜了，嘴怎么甜。”宜修赏了剪秋一个“爆头”，又指了指梳妆盒内一支兰花样式的玉钗，“赏你了。”
    剪秋来不及喊疼，当即改口，“谢主子，主子最好了。”
    瞧着剪秋那欢喜的样子，宜修又捋了捋鬓角碎发，问：“昨儿传话，三福晋、五福晋、八福晋她们神情如何？”
    “三福晋答话很顺溜，倒是五福晋、七福晋、温宪公主等，似是知道自己被套了话，奴婢去传话时，脸颊通红，八福晋很是兴奋。”
    宜修轻哼一声，八福晋当然兴奋：
    宋、武两家包衣废了老大力气，终于是扭转了京城内外八福晋的口碑，张氏被骂“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妾居然敢对福晋蹬鼻子上脸”，名声是彻底烂了，老八还发话，再不消停就送去庄子上；
    四个妾室（李金桂、毛小月）怀上了，许是八福晋这段时间没少照拂布尔和，在平郡王府发威也算让大阿哥、八阿哥成功避祸，惠妃给了多次赏的同时，也发话允许八福晋抱养妾室的孩子。
    加之，京城不少花楼姑娘去马球场上，给以老九为头的纨绔们呐喊助威的事儿发了，老九本人被五福晋逮住机会一顿狂揍，九福晋也发了火，任他自生自灭。
    事后连个擦药的人都没有，老九躺了两天……堪堪能起身，压根不能再和八福晋较劲儿。
    没了跟她别劲儿的人，府上惹她生气的妾室又被压了下去，八福晋这些日子真真是舒坦极了，宜修却丝毫不羡慕——
    八福晋筹办马球盛宴，纯粹是给她干活，帮八福晋挽回名声，她也收获了人情。所以，八福晋日子过的再好，也得卖力帮她干活，有什么可羡慕的。
    慢悠悠地用了早膳，守二门的小祥子来报：“三福晋、八福晋到了，正在前堂说话。”
    往日双方关系不好，八福晋来得晚、点个卯就走，面子上过的去就成。现在双方也算是共过患难、有共同的秘密、有了人情往来，八福晋住在隔壁最先到是应该的。
    这一点上，宜修还算满意，笑脸招待三福晋的同时，也多卖了几分力气和八福晋搭话。
    将二人引入花厅，茶果点心和各色时新小吃一上，五福晋、七福晋、十福晋以及老九夫妻到了。
    老九胤禟会来，大家都不意外，昨儿就说了，今日要最后核对一遍马球盛宴的流程，老九扶着招待男宾，来也正常。
    给温宪、纯悫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现下也算人到齐了，说起话来，宜修一边招呼丫鬟待客。
    在老九那隔了个屏风后，宜修率先发话，“九弟辛苦了，这些日子马球场外各色商铺、茶楼都开起来了，人来人往的，京郊城外热闹程度竟不输东街呢。可见有本事儿的人轻易不外露啊，五弟妹、九弟妹再三坚持要引荐你筹办马球宴，真是好眼光。”
    这句话说到了老九心里，当即笑呵呵地答，“四嫂这话说的，不过费了些许心思而已，哪里就当得起四嫂夸赞。”
    胤禟一阵笑声，铜铃般嗓音，直震得宜修、三福晋等耳膜疼，五福晋、九福晋别过头不言语。
    八福晋讥笑道，“九弟可真是不禁夸，前些日子我也以为九弟转了性子，结果……一群莺莺燕燕到来，才让我明白什么是本性难移！”
    这话道出了五福晋、九福晋的心声，二人都去看胤禟，虽隔着屏风，胤禟还是能感受炽热的目光，咬牙切齿地回应：“哪里哪里，比不上八嫂，善妒之名天下皆知，弟弟那点子浪荡做派完全不够看……”’
    “你……”八福晋双目瞪圆，立时要反唇相讥，就被呵斥声打断。
    “够了，今儿来不是听你们唇枪舌战的。”
    八福晋和九阿哥只得偃旗息鼓。
    宜修不肯罢休，周身气压低了几分，径直先对八福晋数落：“你和九弟之间本来就是你不占理，要不是你出主意，也不会有扬州瘦马那事儿，九弟也不至于被宫里打骂。
    本应是你避让一二，结果呢？回回挑衅的都是你，不知你……唉，真是无理还取闹。”
    不等八福晋不服气地回嘴，宜修就朝着九阿哥胤禟呵斥道：“九弟你也是，外头莺莺燕燕你不显露人前，谁也不会故意找茬，可你就是藏不住那点子花花肠子！
    明知马球盛宴皇玛嬷、贵妃、太子妃等女眷都会来，还由着花楼姑娘去城外抛头露脸，丢脸都丢大发了，不怪八弟妹说！”
    “一个个的能不能消停点，还有两日马球盛宴就开了，届时皇阿玛、皇玛嬷都会去。现在就要吵起来，当天是不是还要在皇阿玛、皇玛嬷面前较量个高低，不怕人笑话。”
    一番话下来，八福晋和九阿哥彻底哑然。
    场面一定，三福晋立马就出言暖场，“四弟妹，这马球宴八弟妹、九弟没少废心思，过去一个多月没少在城外忙活，有点子不足咱们也该包容，别揪着不放，正事要紧。”
    宜修顺坡下驴，轻轻嗯了一声，抬眼往四下女眷们轻扫了一遍，五福晋、九福晋吃个不停、七福晋拉着八福晋袖子宽慰、十福晋静坐。
    待剪秋给众人分发好八福晋、九阿哥带来的马球宴册子，众人开始核对项目与流程。
    起初还好，整体流程安排没啥大问题，越细看，宜修与三福晋神色越是肃穆。
    四目相对，眸中尽是无奈。
    三福晋缓缓一点头，宜修恨铁不成钢地瞄了八福晋、九阿哥一眼，暗叹：
    两人操持庶务方面各有优点，一个细一个点子多，若是互相通气儿，一定能合则两利，非要别苗头，结果……错洞百出。
    清了清嗓子，宜修和三福晋先扬后抑，好生地夸奖了八福晋、九阿哥，说他们用心十足，各色物件、各处细节都考虑到位，许多项目都有巧思。
    除了蹴鞠、马球等起初定好的项目，考虑到万寿节在即，不少蒙古亲王已然进京，增设了比武、射箭、布库等颇有看点的新项目。
    女眷这边杂耍、戏班、说书、垂丸以外，还有上回宜修进宫让姑娘们表演的“新戏”。
    林林总总一大堆，八福晋、九阿哥是真用了心，但问题也很显着：八福晋是太细，每一轮比赛、对阵的姑娘们，都是综合各方因素定下的，那胜负还用说……绝对没少内定。
    一门心思都花平衡京城女眷、勋贵、官员各家内斗上面，忘了马球盛宴，最重要的是哄太后高兴。
    太后是心眼子不多，但不代表人家没脑子。
    这么明显的安排，谁能不晓得这里头的道道，内定了胜负的比赛，太后看得能舒心？！
    老九是太想当然，心思多胆子也大，居然想让太子、老大负责开场骑马射箭，说是给后面参赛人打样的同时，也能在蒙古、外邦、宗室、勋贵面前展现大清风采……大清皇子这么不值钱嘛？
    再说了，要是太子和老大因胜负较劲憋着火，真互相搏斗起来，他能拦得住？
    还什么抽签定下场表演的顺序，万一老八和老七对上，信不信老八当场表演一个暴打亲哥，不把老七那条完好的腿也打折，绝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