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万寿节,保和殿热闹又诡异。
瞧着儿女那边连一半都没坐满的位子,康熙的脸色瞬间沉如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不容侵犯的寒光,让整个大殿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之中。
太子和老大是一带二,一个替老四家给贺礼,一个替老三家给贺礼,就连孩子也要帮忙看。
弘晖、弘春破天荒没有给康熙笑脸,一个比一个噘嘴厉害,“哼”的一声别过头,压根不看康熙这个寿星。
三福晋、宜修、五福晋、七福晋、八福晋、九福晋、十福晋,病的病,有孕的有孕,自请禁足的自请禁足,成了婚的阿哥个个形单影只,更是没眼看。
温宪、纯悫更是人在心不在,喜庆的日子嘴角却紧抿成一条直线,透露出深深的不满与愤怒,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因她们的情绪而凝固。
舜安颜、永谦头都不敢抬,从宫宴开始到过半,就举着同一杯酒,小口小口嘬着,沉醉佳酿不敢言。
康熙叹了口气,扫视一圈,忽然间视线对上,女儿眼中的埋怨、气愤,没来由地让他缩了缩脖子,倍觉尴尬,只得抿口茶给自己缓缓。
对高士奇、李光地、明珠的怨怼噌噌往上冒——
出的什么鬼主意?任由漕运、河道衙门、六科给事中那群人动作,结果……那群王八蛋,弹劾老四就算了,连老四家的都算上!
什么苛待城外流民?谁家苛待是给活计、给粮食、给棉衣的。偏偏赈济流民这事儿,所一半以上的儿媳和温宪都参与了,这不……直接捅了马蜂窝!
什么侧室扶正前所未闻?怎么,老四家的是他点头下旨册封的,还给大清生下了“祥瑞”,扶正还扶错了?!
什么祈福宴的时候暗中收礼、中饱私囊?直接把他所有儿子和儿媳,外加女儿(留在京城的)、女婿都给一锅端了!
为了自证清白,三福晋、八福晋、九福晋、十福晋齐齐以儿媳错了、自请禁足为由,缺席了宫宴,就连太子妃露个脸也以身子不适走了!
至于大福晋、宜修、五福晋、七福晋,直接抱病。
康熙喃喃自语,“不来的不来,黑脸的黑脸,这日子……哼,还不如乡野村夫呢,好歹生辰宴能得儿女一声好,亲手给做碗长寿面吃!!”
老大家的身子骨是不好,但马球宴都能去,就是不能来宫宴,他还没提呢,惠妃就一通阴阳怪气,说什么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大福晋如何受得住;
老四家的……太医倒是说了,忧思成疾、操劳过度。唉,老四半年多没回来,孩子也多,她也不容易。但贵妃就过分了,天天给脸色,扬言弹劾一日不断,他一天别想进咸福宫,不像话!
老五家的,宜妃没少诉苦,本就接连有孕,身子骨再好也得好生养着,哄着、捧着还来不及呢,结果呢……天天被这个说,那个流言诽谤,原本红光满面的五福晋整个人都蔫了吧唧的,合着都是他的错!
老七家的……呃,他没敢问,真没敢问,老七那混账干的事儿还历历在目,如何能多问!
太子和老大可不管康熙阴沉的脸,你一杯我一杯地干了起来,偶尔看顾下孩子,防着弘晖、弘春因好奇拿偷喝酒壶里的酒。
弘晖、弘晖一看撒娇没用,瞬间盯着酒杯,偷偷摸摸地想拿筷子沾点,尝尝味。
这种小把戏,太子和老大再熟悉不过,立马给了一脑瓜,义正言辞地教训道:“敢动手就扒裤子打屁股。”
弘晖、弘春瞧了眼在场人,生怕当众丢人,当即紧紧捂着裤腰带,噘着嘴乖乖坐着。
他们虽小,嘘嘘的时候也没少光个屁股互相弹小鸟玩游戏,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扒裤子……想想就好丢人,额娘,他们想额娘了。
好不容易等到宫宴散了,弘晖被早早等候在宫门口的李嬷嬷,一路抱着坐在马车上回了雍郡王府。
弘晖挠了挠屁股,“额娘,二伯坏,要打屁屁,坏!”
宜修哄睡了弘昕,一把抱起弘晖,“二伯真的这么坏啊?”
弘晖歪着脑袋,想了想,“嗯嗯,今日可坏了,要扒了裤裤打屁股,姑姑、玛嬷,还有好多人都在,可丢人了。”
宜修用手摸了摸弘晖的屁股,一瞧这小子压根不喊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小年纪,就晓得扯谎撒娇告状……真可爱。
香了儿子一下下,宜修给他了一个小脑瓜,认真的问:“你二伯真的打你了?为什么打你啊?”
“没,没,差点,差点打了。”得了个脑瓜,弘晖也不噘嘴了,反而非常气愤地叫,“不给喝的,二伯坏!”
宜修闻言,让剪秋端一杯果子酿来,用筷子在果子酿上沾了沾,小心地喂到弘晖嘴里。
嗯嗯,弘晖眨巴眨巴大眼睛,倍觉味道好,抱着筷子就不撒手了,“额娘,额娘,额娘,还要,还要!”
宜修制止了弘晖的叫喊,眼睛与弘晖对视,“弘晖啊,你二伯不给你喝,不是因为不好喝,而是你还小,他是为你好。”
“额娘在你去之前也告诉过你,宴席上的吃食要等你二伯点头才能动,你还记得吗?”
弘晖捂着脸,不敢看宜修,似是知道错了,低沉着脑袋。李嬷嬷一看,当即就心疼的不得了,“主子,小阿哥还小呢,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重。”
宜修摆摆手,让李嬷嬷下去,她知道李嬷嬷是心疼孩子,但就是因为疼弘晖,才要把话讲清楚,让弘晖明白——
宫里不仅仅有笑脸相迎的二伯、二伯母和日日期盼他去的玛嬷,还有无处不在的危险!
身为母亲,她如何不希望弘晖永远生活在她的羽翼之下,健健康康、开开心心长大。
然而,帝王家危机重重,皇子们从出生,应该说从在他们母亲肚子里那刻起,就生活在算计、危险、争斗之中。
这一世的弘晖是幸运的,自己提前谋划好了一切,让他一出生就是嫡子,赢得他阿玛、宫中贵妃娘娘的注目,更是有幸在康熙眼皮子底下长大,享受帝王的偏爱。
可正因如此,他必须要有防范意识,牢牢谨记“防人之心不可无”。
别看太子偏爱他,太子妃更是把他当亲儿子,但毓庆宫的侧福晋和皇孙们恨他恨得牙痒痒;
贵妃、太后、太妃喜欢他,可宫里其他的妃嫔不一定真欢迎他去宫里闹腾。
只康熙下令准许他和弘春翻牌,还赐了轿辇,谁敢拒绝的?
同样的,这样的恩宠,谁不眼红?
懵懂的弘晖,对上宜修那审视又期盼的眼神,似是明白了什么,用地点了点头,“额娘,晖儿错了,晖儿不该告状,不该撒谎,晖儿,晖儿就是……就是……”
宜修摸着儿子白嫩嫩的双下巴,又亲了弘晖一下,柔声说:“额娘知道,额娘的弘晖就是想知道酒的滋味是不是?”
“可是呢,弘晖啊,酒喝了晕乎乎的,你又小,万一睡过去回不来怎么办,额娘岂不是要担心死。”
“还有呢,没有谁生来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也没有谁生来就喜欢所有人。宫里有喜欢弘晖的人,也有不喜欢弘晖的人。”
“但弘晖不要怕,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何事,弘晖永远都是额娘心心念念的弘晖,额娘永远都会把弘晖放在第一位。所以呢,对于不喜欢你的人,咱们也不喜欢他就好。”
弘晖一脸无辜地眨巴眨巴眼,既想问为什么会没有人喜欢弘晖,明明弘晖这么好。
又觉得额娘说得对,弘晖也有不喜欢的人——弘皙、弘晋这两个对明德妹妹、对二婶婶翻白眼的坏哥哥。
他们额娘还扁借(辩解)没有翻,说他们可尊敬二婶婶了,可弘晖明明就看见了,连春都瞧见了。
他们这叫……呃……真(睁,zheng)眼说瞎话,二伯教过他,要做诚实的小孩子,这两个哥哥不诚实,他不喜欢。
嗯,这样的人,不喜欢就不喜欢,他不西海(稀罕)。
见弘晖小大人似地点点头,宜修再次认真地一字一句道:“额娘再说一次,弘晖用心记,除非是你玛嬷、法法、二伯、二婶婶或是他们贴身之人给的吃食,否则,宁愿肚子空空,也不能动。”
“不要怕饿,额娘这儿或是你玛嬷那儿,永远给你备着最爱吃的点心,外头再好都不如自己家的,知道吗?”
“知道了,弘晖记住了。”弘晖郑重奶声奶气地答话。
“好,我们弘晖真聪明,去洗白白,额娘哄你睡觉,好不好?”宜修柔声地夸奖自己的大儿子,并摸摸他的大脑袋。
“寄几洗。”弘晖要求到,宜修三步并两步把弘晖放在专用的洗盆里,由着他在温热的洗澡水中自己动手。
弘晖非常喜欢洗白白,无论是给小黑、嘘嘘(就是那只八哥)、雪雪(雪貂),还是自己洗,都非常认真地用毛巾擦拭每一个地方,而不是自顾自地玩水。
宜修忽然觉得,这孩子是真的像胤禛,话痨,爱养宠物,又对某些事儿极为较真……
子类父,倒是对弘晖以后有利,就由着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