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四人远去,宜修吩咐人准备烫脚水,一会儿有人来要用。
须臾,胤禛肩膀上扛着弘晖,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对着吉祥话,“阿玛说福如东海。”
“晖儿要说寿比南山!”
“阿玛说,华诞高龄寿比天,晚年幸福春常在。”
“晖儿要说,福满金樽庆百岁,寿星高照岁岁安。”
“……”
父子俩越说越起劲儿,宜修端视着这一幕,轻声一笑,“觅句新知律,摊书解满床;试吟青玉案,莫羡紫罗囊。爷教的真好,可不就是慈父!”
胤禛接话道:“假日从时饮,明年共我长。应须饱经术,已似爱文章。十五男儿志,三千弟子行。曾参与游夏,达者得升堂。晖儿聪慧着呢,爷越教越惊喜。宜修,你给爷生了个聪慧的好儿子!”
此诗出自《又示宗武》,乃是杜甫所作,是“专言训子之意”的诗,称赞父爱,主张为父对子不应一味地指责、训教,而是有肯定,有告诫,有勉励,有希望,巧于引导,谆谆善诱。
胤禛听了,如何能不欢喜,弘晖也很应景,抱着胤禛的脸颊就亲了起来,“阿玛,阿玛,阿玛,好阿玛。”
宜修见状,心里不是滋味,“是,阿玛是好阿玛,我这么大个额娘站在这儿呢,都没听人叫一句。”
胤禛坐在软榻上,把弘晖从肩上抱下来,示意儿子去哄哄他额娘。
弘晖在软榻上爬的飞快,到了宜修面前,从怀里取出个精致的翡翠玉佩,“额娘,额娘,我和阿玛给额娘挑的,好看!”
宜修看着肉嘟嘟的弘晖,嘴角压都压不住,接过玉佩,观赏了片刻,“额娘谢谢弘晖,额娘很喜欢这玉佩。”说罢,也给了胤禛一个笑脸,“爷费心思了。”
弘晖嘻嘻笑了两下,在胤禛的眼神示意下,小脸忽的认真起来,“额娘喜欢就好。”
宜修看着弘晖小人儿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朝着胤禛道:“今儿忙活了一日,烫个脚,晚上也睡的舒坦。”又点了点弘晖的小鼻子,哄道:“要不要一起泡泡脚?”
弘晖低头看了看小脚,点点头,“额娘,要,我要和阿玛一起泡。”
胤禛不禁感叹道:“宜修,你当真生了个好儿子。弘晖今日早上读了一个时辰的千字文,中午吃了奶糕,下午教弟弟们抓周,学习都不用旁人催促,还爱听各种故事,记性也好。”
宜修亦点点头,不止呢,就是她练字时,弘晖也会模仿她挥动手臂。纵使手短的他还没法写出个能看的字,但握笔的姿势是愈加熟稔了,好学的很。
夫妻俩就着弘晖好学聊了起来,弘晖坐在胤禛怀里,小脚踩在胤禛大脚上,时不时瞪大双眼打量阿玛、额娘,歪着头自顾自乐呵着笑个不停,“阿玛,额娘,好好,弘晖比春,好多了!”
胤禛、宜修一听,都想起了近日来诚郡王府的闹剧,因着弘春日日喊屁股疼,三哥都要被三嫂挤兑的在府外打地铺了,那叫一个惨!
夫妻二人齐齐摸摸弘晖光秃秃的脑门,心想:她(他)可会调教人了,你阿玛(额娘)定不会对你动手,放心吧!
泡了会脚,宜修给剪秋使了个眼色,对弘晖道:“该扑粉粉了,让剪秋姑姑帮你,好不好?”
弘晖点头,“晖儿不要起小痘痘,要扑粉粉!”
小人儿一抱走,宜修就似笑非笑地看向胤禛,伸出右手,“拿来吧!”
胤禛:……刚刚不是给了翡翠玉佩么,这……还要啥?
过不去了,是吧?
宜修冷哼一声,咬紧牙齿,胸膛起伏不断,“爷,别逼我亲自动手,那时候就不是九成,而是全拿走,赶紧的!”
呼的一阵劲风刮入,硬是吹灭了一盏灯,又是一阵沉默。
胤禛终是死了心,捂着胸口,默默别过头,给苏培盛使了个眼色,苏培盛殷勤地呈上一个小箱子。
宜修打开箱子一看,一大叠的银票,粗粗一看,少说有一百来万两,内心盘算了下:
江南捞的那些钱,胤禛、胤?、胤裪、胤祥四人肯定要占大头,年希尧、梅文鼎、察岱等也没少出力,也要给点;
但江福海也说过,不少银两都花在了安抚那些被漕运、河工肆虐的百姓身上,最后分到胤禛这儿……一百来万两,也过得去就成。
真要斤斤计较到底,撕破了脸,也就没了现在的平静日子,弘晖还小,她们夫妻还得“相敬如宾”,差不多……得了!
宜修捻起一大半,又抽出三张,微微咧嘴:“您去江南半年多,和永谦、富察·福敏、甘侍郎他们生分了不少。改明儿有了空,在外还是要请他们小聚几次,常来常往,感情才不会淡,这些就算是提前给您的花销。”
胤禛一听,赶忙接过那三张银票,神色松缓了许多,眼中都是欣喜。
宜修又抽出四张,轻声道:“京城动乱时,八弟帮了咱们;城外马球盛宴,九弟也给我搭了把手;你和三哥不在这段时间,三嫂没少来府上探望或是约我出去走走;
五弟妹、九弟妹、温宪、纯悫也时常来,七弟妹日子艰难,十弟又跟您下了一趟江南。您既然回来了,兄弟间该走动还是要走动,这些给你宴请人用!”
昏黄烛火下,胤禛捏住银票,冷峻的面庞染上了丝丝温情,“宜修,总是你,替我想好一切。”
宜修叹了口气,略作平复,又抽了两张银票出来,“大后日是郭罗玛嬷(佟国维的夫人,大赫舍里氏)的花甲寿诞,您既教了弘晖唱寿歌,也得在寿礼上花点心思,我在府库里是挑了不少珍品,但总归比不上您亲自动手做的,这些供您筹备寿礼所用。”
胤禛沉默半晌,“呃”了一会儿,“爷亲自设计个寿桃玉佩,再写一对贺寿的楹联。”
宜修暗自切了一声:老招数,没新意,但胤禛能亲自动手……也算用了心。
宜修轻笑了下,眸中尽是满意,“爷能这么做,郭罗玛嬷一定会高兴的。”
胤禛想了下,实话实说,“爷幼年时,每回郭罗玛嬷进宫探望佟额娘,都会给爷带糖葫芦、驴打滚等糕点,也曾温柔地将爷抱在怀里哄着,可额娘走后……渐渐地形同陌路。当真是许久未曾来往了,也不知郭罗玛嬷会不会喜欢爷设计的玉佩?”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宜修低声道:“礼物,不在于贵重与否,而在于您备礼是否真情实意。”
胤禛目光茫然了一下,过了半晌,“爷一定会花心思弄得。”
宜修适时“咳咳”两声,轻声道:“爷,我身子骨还没完全养好,又染了咳疾,带病之身,如何能去寿诞?那日,您还是带弘晖,再邀请察岱大人,一块去吧?”
“爷和弘晖去,是应该的。邀请察岱?”胤禛皱眉,猛然抬头,试探道:“你有何打算?”
“做戏做全套,您与我既是打着缓和太子二哥与佟佳氏的关系,给福成和察岱的女儿牵线,那么郭罗玛嬷的寿诞,您也得有所表示!”
宜修斜斜的靠在软榻上坐下,又温柔的笑了笑,“郭罗玛嬷本就出自赫舍里氏,察岱去给族中姑奶奶贺寿,也不突兀。”
“再者,福成毕竟是郭罗玛法(佟国维)的亲孙子,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长辈和族中的意思,也很是重要。
咱们得贵妃娘娘点头,替她侄子牵线本没错,可若不给佟佳氏一族通气儿,您想想,郭罗玛法、法海舅舅他们,会如何看您呢?”
“佟佳氏真是棘手,既没法好生拉拢,又得时刻关注他们的动向,唉,皇阿玛给爷出了个难题啊!”
胤禛兀自叹息,转过头来,目光已一片清明冷静,“好在,咱们筹谋一番,当时能打消大哥、二哥的忌惮,爷沉寂一阵,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宜修笑而不语,胤禛上一世能从一众兄弟中取胜,本就不是等闲之辈,这一世又有自己的辅佐,那位子终究会是他的,甚至会比上一世更轻松,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给弘晖将来积攒政治资本。
只不过,胤禛登基前,弘晖和他的利益没有冲突,自己在后方帮帮忙也不突兀,但要点到为止,
说兄弟联络关系、多多来往,谈谈给姻亲备礼,聊聊各家男女相看,就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只怕会“越界”!
胤禛捏住念珠,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袍摆,起身道:“爷前院还有事儿,还得和幕僚们商谈一番,先回了。”
“我送送爷。”宜修也起了身,望着人离去的背影半晌后,啐了一口,“投机倒把,偷钱漏钱,哼!”
码的,一百来万两,肯定是被他藏了不少做私房钱,若不是为了维系现在的好格局,非得用“十八掐”给他长长记性。
宜修转身回房,唤来描冬,低声吩咐道:“你去库房多挑些好东西,送去染冬、绘春府上。另外,要她们夫家多多打听了太子、直郡王以及八贝勒最近都和哪些大臣走动。
还有,派人暗中盯着府上的幕僚先生们,看看是否有异常举动。”描冬领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