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宜修、三福晋得到孩子们在乾清宫用午膳的消息,大大松了了一口气。
能面圣、能用膳,就说明孩子身体没问题。
贵妃、荣妃思量了许久,弘晖、弘春既然没事儿,就该打发走儿媳。
皇上之前承诺了,允许孩子们长住宫中,哪怕去了上书房也可以回后宫用膳。
那自然是孩子留在宫里更好了,她们可以日日见着,隔三差五回趟府上就成。
打定主意的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立马就唱起了双簧。
你一句孩子在御前得宠,更有利于前程,我一句本宫一日不见孩子就想得慌,把宜修和三福晋说得坐立难安,仿佛不把孩子留在宫里就罪大恶极似得。
然而,贵妃和荣妃低估了为母之心,平常让孩子在宫里多住些时日也无妨,可现在半个多月没见孩子,宜修和三福晋如今正是母爱爆棚之时,带不走孩子决不罢休。
至于双簧,贵妃、荣妃会唱,宜修和三福晋也会,甚至……唱的更好。
一个说孩子刚种痘那几日,天天做噩梦,不是担心孩子躲在被子里哭,就是怕孩子回不来了。
另一个未语泪先流,直说瞧不见孩子心痛的紧,都半个来月了,晚上都不敢合眼,午夜都是惊醒的。
贵妃、荣妃不死心,诉起了苦,一个劲儿地说宫中寂寞,宜修、三福晋抹着泪,思子之心天地可鉴。
……
边上坐着的胤祉、胤禛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心想:你们是真会演!
下午,在贵妃、荣妃万般不舍之下,刚从康熙那儿脱身的弘晖、弘春,还是出宫了。
宜修、三福晋人手一个小孩,一边哄孩子,一边给只会在娘娘面前装傻充愣的男人翻白眼——
指望男人,这辈子都别想从娘娘眼皮子底下带孩子回府,真没用!
出神武门的时候,正巧碰见刚回宫的魏珠公公。
胤祉、胤禛一见御前的红人,完全没了之前在额娘\/安布面前的沉默样,“魏谙达,久违了。”
“魏爷爷。”弘晖、弘春耳朵一动,趴在车子窗户上,试图和魏珠打招呼。
魏珠即刻便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与两位爷、小阿哥答话,全程恭敬又疏离。
宜修暗叹,不愧是御前伺候的人,距离感把握得刚刚好。
寒暄过后,魏珠快步回了乾清宫,汇报钮祜禄氏、董鄂氏这两年的动静。
知晓法喀还是闭府不出,尹德接下肃清山贼的差事儿,是为了给侄儿策定谋职位,好替他寻一门好亲事。
康熙沉默良久,倚窗远眺坤宁宫方向,仿佛孝昭病逝前的身影还在眼前,轻叹一声,“他还是很能干的,可惜了。”
温僖贵妃去世后,其家人聚集在朝阳门外举行哀悼仪式,阿灵阿在葬礼上诬陷法喀与弟媳有染,其中真假,康熙如何不知?但他还是顺着阿灵阿的话,夺了法喀的爵位,又逐步褫夺了其内大臣、护军统领,将之冷置,只因其身份特殊。
法喀是遏必隆之子,是孝昭、温僖的同母兄弟,娶得又是赫舍里的亲妹妹。
换言之,被阿灵阿抢了公爵的法喀,不单单是十阿哥的亲舅舅,还是太子爷的亲姨夫。
他若不夺了法喀的爵位,把法喀打压出朝堂,太子不仅有个权倾朝野的叔姥爷,还有亲姨夫的支持,身后站着两大功臣家族,那他这个君王岂不是可有可无?
退一步说,纵使法喀不支持太子,有一等功的公爵,血统身份高贵,还是自己的小舅子兼连襟,凭钮祜禄氏的底蕴,这外戚地位,哪怕是佟佳氏也无法与之相比。
老十又是个草包,真有那一天,还不得任法喀这个舅舅搓揉捏扁,更不利于大清统治!
不管法喀是不是真的私德有亏,他都不能留在朝堂上。阿灵阿,正是意识到这一点,才会使用阴毒的手段,来兄弟博弈一场。
事实证明,阿灵阿赌赢了,法喀彻底失了圣心,失了起复的机会。
虽说最后没有实证,阿灵阿也挨了训斥,却没有伤筋动骨,更因此得了爵位,胜负……已定,对错还重要吗?
而宜修拉他弟弟和儿子入“牛痘”的伙儿,就是看重这一点。
法喀,此人价值极大,既是压制阿灵阿和她福晋最好的人选,也是笼络钮祜禄氏的关键!
夜间,宜修唱童谣哄弘晖入睡后,和胤禛一起庭院漫步。
晚风过处,杨柳、银杏交相摇曳,窸窸窣窣,湖中偶有几声蛙鸣。
夫妻俩看看天边的峨嵋月,亦步亦趋地聊着。
“爷,弘晖成功种痘,是大喜事儿,府上该庆祝庆祝,给前院、后院的学堂放三天假,再邀请相熟之人来府上聚聚,如何?”
晚风徐徐,吹得人心情愉悦,胤禛点头,“这主意不错,你在后院宴请女眷,爷请永谦、五格、云祺、偶斋(年希尧)、十三来聚聚,也让弘晖在他们面前露露脸。”
宜修略一笑叹,“这主意不错,终究是爷更心疼孩子,回头我就给相熟的福晋她们下帖子。日子……就定三月二十二吧。”
“依你。”
胤禛端视着宜修,喉咙一紧,双眼迷离。
清凉的月光下,宜修的轮廓变得柔和而模糊,肤如碎玉堆雪,妙目间静水浮皎月,有细碎流光幽幽,愈发显得她容颜清丽,像是经过岁月沉淀的美玉,越发动人。
宜修笑了一下,示意胤禛给自己捏捏肩膀,转头问,“今晚月色美吗?”
“美,美极了!”
宜修浅笑嫣然,如杏花飘落,恰好落入胤禛怀中。
起风了,一阵又一阵,吹着长乐院窗户咯吱作响,烛火风中摇曳,屋内两道身影交叠,似要连绵不断。
任你再多疑,照样拿捏你!
翌日,胤禛神清气爽地各处奔波,忙活了一上午。
先去了抚远将军府,带着宜修备的礼,探望再度开怀的纯悫,顺带与永谦叙旧,邀请他三月二十二前来赴宴。
“永谦,弘晖成功出痘了,你带着丰生额(纯悫和永谦的长子,康熙四十四年三月生)来,让他沾沾大表哥的光,以后也平安顺遂些。”
永谦强忍着喜悦,连连点头,“多谢四哥,我一定带着孩子去。”
胤禛理了理袍摆,拍着他的肩膀,小声道:“那日,我会开一壶桂花酿,让你解解馋。”
永谦大喜过望,眼眶含泪,还是好兄弟知道他最想什么。
自从四十三年九月纯悫怀孕开始,就闻不得酒味,整整两年多,他都没敢沾一滴酒,胃里的酒虫都快饿死了。
再到温宪公主府,一样的礼,不一样的话,面对舜安颜时更是语气淡漠,仿佛来不来都无所谓。
温宪、舜安颜在胤禛面前挺不起腰杆,明知胤禛有意冷待也只能受着,表示一定去。
离了公主府,又转去伯爵府,对刚袭爵的五格下帖子,态度又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胤禛笑着调侃,“弘晖种痘成功,你姐姐说要庆祝下,顺带给你相看。”
五格闻言脸红透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姐夫,你、你知道姐姐要给我寻摸的对象吗?能不能透露一二。”
“呵呵,少年慕艾,都会有这一遭的,到时再说。”胤禛调侃了一句后,又叮嘱道,“别忘了带曼度和你师父家的师兄去。你姐姐说,你们一次就能中举,多亏福敏的教导,他儿子也到岁数了,想尽尽心。”
五格点头,又提了一嘴,“不若把完颜氏的表弟一块带去,舅舅外放后,两家更要多多来往。”
胤禛一听很是高兴,这个小舅子不错,总记得帮他笼络完颜·查弼纳。
离开伯爵府,又至年家,正好一块用午膳。
胤禛和年希尧志趣相投,儿女还定了亲事,这两年两家关系愈加亲密。
杨氏三五不时地带着小女儿,去雍郡王府后院探望侧福晋、福晋,或是看看在后院女学堂就学的年世兰和年玉华;
年希尧则是一心跟着胤禛的步伐,立场鲜明又直白,朝臣们都知道年家是雍郡王的拥趸。
胤禛这次来,除了下帖子,就是提前和年希尧打招呼——
他们四月又要一起巡视黄河,大概端午回来,让他早做准备,多查阅些黄河治理的资料。
胤禛总觉得这一趟黄河巡视,可能会出点什么事儿,需要早做准备。
年希尧不解,黄河这几年还算安分,此前皇上也曾多次巡视河工,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大篓子。
无非是有些地方,需要小小修缮而已,可雍郡王既然发了话,他自是只有听从的份儿,
跟着郡王爷走,阿玛、福晋都高兴,他的官职也能高升,还能说什么呢。
胤禛之所以惴惴不安,一半是宜修的枕边风,她是亲身经历过康熙四十六年黄河决堤后惨样的。
时不时地说些黄河周边哪处又淹了,她和三福晋、五福晋等一起捐钱捐物,赈济灾民的话。
一半是静安二月底休沐,胤禛抓着他和梅文鼎一起核对工部和地方的资料,发现:工部修缮和地方徭役、户部拨款对不上。
“偶斋,咱们先提前预备上,当然,最好是不要用上,但万一有点错漏,咱们得撑起来,要及时查漏补缺。”
年希尧闻言,神色坚定地表示,“四爷放心,臣绝对好生研究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