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缓和了神色,继续吩咐:“宜修,你管理着府上后院,五月秀女就要入府了,那位钮祜禄氏,你可有打算?”
宜修垂眸:“原是想让侧福晋教教她规矩,但皇阿玛要巡幸塞外,弘昕的身子骨您是清楚的,如何受得住路途劳累,儿臣便想着让侧福晋带几位格格去,在太后和您身边服侍,尽尽孝心。”
“你顾虑的是,不去是对的。至于钮祜禄氏,你是福晋,大可以直接收拾不跟府上一心的妾室,左右本宫和老四都是信你的,尽管去做!”贵妃说着说着眸中猩红一片,看向佟嬷嬷的眼神多了份不满。
佟嬷嬷也愤愤不已,她连着朝碎玉轩下了三个月的药,没成想乌雅氏宁愿饿的瘦脱相,也没动一口,还装疯卖傻瞒天过海,真真是够能忍!!
宜修也暗叹,到底是宫妃手段高超,对后院这点事儿得心应手。
可惜乌雅氏亦深谙此道,贵妃身为后宫无冕之主,康熙没发话前,必须对下保持公正的姿态,不能明目张胆动妃嫔,难免束手束脚。
要克制乌雅氏,敏妃出马最合适,八公主的婚事还得多加点筹码。
出宫前,宜修让剪秋通知暗钉,给敏妃传个信,她已经在接触连中四元的齐方起了,让敏妃一定要稳住,会试前千万不要失之急切:
只要她稳的住,自己一定会让齐方起放榜时求娶八妹妹。
敏妃正在折梨花插瓶,衣衫鲜亮身姿摇曳,这两年真真有了掌权宫妃的架势,如今瞧着,不输往日德妃的风采,一收到消息,喜极而泣:
女儿爱诗辞,擅女工,整个人都透着大家闺秀的气质,配能连中六元的才子,正正好。
随即让人唤来乌雅氏和十四,当着十四的面责骂乌雅氏是个恶婆婆,小儿子福晋还没进门呢,就见天想要寻摸出身高的格格、侧福晋进府,又问十四,是不是不满意康熙赐的婚?是对福晋不满,还是对康熙不满?
十四刚想张嘴解释,乌雅氏便跪下磕头,“是嫔妾太想要抱孙子了,失之急切了。”
乌雅氏恨得要死,却只能认错,不能让胤禵还没娶亲,就和福晋离了心,更不能让康熙觉得十四不敬养母、贪恋美色,眼下只能忍!
敏妃挑眉,笑着摇摇头,“前两个月还说想见弘晖,想亲近亲近大儿子,如今……一门心思放在小儿子身上,谨嫔妹妹的怜子之心,当真是转瞬即逝啊!”着重咬字“妹妹”,凸显双方地位的变化。
乌雅氏气的发颤,咬牙切齿地认栽:“嫔妾哪有大儿子,膝下只有十四一子,娘娘满意了吗?”
敏妃嘴角噙着如寒夜之月的笑,“满意?这话要问妹妹你啊!卖子求荣之人,丝毫不以为耻;为了给小儿子铺路,眼都不眨地卖了大儿子。原以为这就够狠心了,结果连女儿都不放过。是了,这样的人,最是识时务了!”
胤禵猛地站起身,原本猩红的眸中染了一层冷厉之色,“敏妃娘娘,您未免……”
“十四!!”乌雅氏连忙抢过儿子的话头,恭敬地再次叩头行礼,“敏妃娘娘,是嫔妾没有管教好孩子,请您宽恕!”
“管教?”敏妃笑着打量乌雅氏与十四,“你是在提醒本宫,十四是本宫的养子,他言行有失,亦是本宫未曾管教到位?是了,嘉瑗格格的事儿,本宫还没算账呢!”
冷冰冰地看向胤禵,厉声吩咐,“来人,把《孝经》《论语?学而篇》呈上来。十四,你自由读书,当明白这两本讲的是什么!”
胤禵不甘地垂眸,沉声道:“孝悌之道。”
“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敏妃念完后,鄙夷地审视胤禵,讥讽道:“都说你功课出众,既然明事理,为何还要朝无辜的孩童下手,若非宣妃和蒙古太妃们看的紧,险些就要让你们母子得手了!你说,本宫该如何责罚?”
乌雅氏怒目而视,“敏妃,你……”
“我如何?是不是想说这事儿捅出去本宫也落不到好,但你们谋划此事时,怎么不想想,此事成了本宫依旧落不到好,与其如此,到不如戳破它,好过替你们母子担责!”敏妃不屑地冷哼一声,丝毫不留情面地揭露母子俩险恶用心。
胤禵不甘地闭上眼,跪下磕头,“儿臣愿禁足三月,每日抄书百遍。”
“谨嫔,你可有怨言?”
“嫔妾不敢。”乌雅氏一惊,连忙起身屈膝深深一礼:“嫔妾失言,请娘娘降罪。”
乌雅氏表面上看上去还算镇定,但当她看到站在敏妃侧后的十四满脸都是愤恨之时,只能软下姿态求饶。
胤禵闻言双拳紧握,满腔愤恨临近爆发的边缘,敏妃丝毫不以为意,冷冷看着他,胤禵这才惊觉自己失态了,一旦皇阿玛知晓自己对养母不敬,意图谋害侄女……只怕还没参政,自己就失了先机。
敏妃淡淡道:“十四,本宫养你一场,教你个怪。今时今日,本宫所言所行,不及你生母万一。当年十三养在她膝下,隔三差五饿几顿,还被拦着不许见本宫,可这几年本宫对你吃穿用度上可曾薄待?你若还是不满,大可以去找万岁爷申诉,只是……你们母子隐忍数年的谋划,也将功亏一篑。事不如愿,就要学乖,收起你那副不甘的表情!”
扫了眼欲替儿子打抱不平的乌雅氏,敏妃拿绢子掩了掩嘴唇,“行了,回去吧!妹妹若是真想开了,往后就该在西配殿好生烧香念佛,替自己、替十四赎罪!”
乌雅氏一噎,心里愈发不快,却碍于小儿子的前程,只能如敏妃经年为十三隐忍自己这个主位磋磨那样,将一切苦果咽下,闷不做声地回了西配殿。
一回西配殿,拿起敏妃赐下的檀香盒子,看了半晌,心中烦躁突生,一把将盒子摔在桌上。
章佳氏这个贱人,竟心甘情愿地受宜修驱使压制自己……贱人!!
正巧此时胤禵终于征得敏妃同意,前来探望乌雅氏,看到散落在桌上的檀香,急忙走上前轻轻放好,“额娘,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咱们势弱……唯有忍。”
乌雅氏深呼吸了几口,才觉得胸口的憋闷稍缓了些许,怀抱儿子哭诉,“十四,额娘只有你了,你要给额娘争气,决不能让那两个白眼狼好过,决不!”
胤禵看着额娘,两年的碎玉轩圈禁生活,让原本威风凛凛的掌权宫妃,彻底成为了民间老妇,斑白的双鬓令他心疼不已,这些年额娘真真受了许多苦。紧握住额娘的手,郑重说道:“额娘,儿子明白您的苦楚。但如今我们需蛰伏,静待时机。待我他日有权有势,定会让那些曾经欺负您的人付出代价!”
乌雅氏点点头,但她心中的怨恨并未消散,反而愈加浓烈,垂眸尽是苦涩。
胤禵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的火焰,“额娘放心,儿子一定给您争气。”
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勃然大怒,头发也因愤怒而根根直立,仿佛瞬间化身为怒火中的狂狮,对权力的渴望达到顶峰:
总有一天,他要将一切打压过他们母子的人,踩在脚底,百般蹂躏。
苍老又瘦弱的竹息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到现在这对母子还埋怨、迁怒、恨着别人,丝毫不在乎骨肉至亲,不怪雍郡王夫妻和温宪公主与之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