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的话彻底唤醒了敏妃,敏妃大惊失色片刻后,肃穆着站起来,盯着宜修道:“若你所言是真,为何皇上从没……”
“娘娘,沉浮后宫多年,应当明白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宜修站起来,沉声道:“您是聪明人,何不自己想一想,恪靖公主嫁给博尔济吉持氏喀尔喀郡王,她嫁人后是如何做的呢?”
“皇阿玛对这个‘离经叛道’的女儿,看似不太喜欢,可实际上他有真正对恪靖公主所作所为表过态吗?”
“额驸被欺压,恪靖公主对喀尔喀部落事宜指手画脚,皇阿玛反对过吗?”
“归化城中的将军、都统,年年都要向恪靖公主跪安问好,皇阿玛下旨呵斥过吗?”
“皇阿玛面上不显,内心却对女儿掌控蒙古部落极为认可,为何呢?因为恪靖公主掌控蒙古部落的前提是,永远将安身立命的本钱放在大清这里。
“恪靖公主是真正的明白人!她明白男人是靠不住的,夫家更是靠不住的,而对于自己有利用价值的娘家,才是真正的助力。”
“所以,于大清而言,喀尔喀部落到底谁当家,重要吗?重要的是喀尔喀部落将永远屈服于大清统辖之下,唯大清之命是从!”
敏妃在屋里慢慢走了两步,最后停在宜修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只听敏妃淡淡道:“本宫信你,绝不再轻举妄动,也不会再让十三替他十妹冒险。”
说完这句,敏妃彻底泄了气,瘫坐在榻上,喃喃自语,“乌雅氏,乌雅氏挑拨人心的手段,果真不容小觑!”
姚嬷嬷上前扶起敏妃,忍不住道:“四福晋,这……”一切都是有人蓄意挑拨的。
“敏妃娘娘早不动心,晚不动心,偏偏在压制乌雅氏、十四后起了替十妹进言的心思,还动作如此之大,本福晋岂会不明白是谁暗中挑起这一切呢!”
宜修轻轻挥手,制止她说话,又振振有词道:“十妹妹这几年性情开朗多了,和蒙古嬷嬷学骑术、礼仪,问了许多蒙古地区的习俗,她早已明白一切。娘娘,屈从于自己的女儿,不算认命,更不是软弱,十妹妹敢于接受未来的命运,她的坦然与自信,令人钦佩,对么?”
敏妃低声啜泣道:“是啊,我总想留住她、留住她,但皇宫太小了,京城也小。本宫……最终也只能如她愿了!是乌雅氏借十四之手送了她们姐妹一样的首饰,俩姐妹换着戴时,本宫冒出了把人都留下的念想,故而才……本宫对不起十三。”
宜修缓缓上前,脸上有一份深深的钦佩,“十三是心甘情愿的,他疼爱妹妹,所以,您得替他收尾。过些时日,妾身会助您一臂之力,彻底绝了乌雅氏的念想,但圣眷那儿,只有您自己设法挽回。”
敏妃怔怔片刻后回过神来,肃色对姚嬷嬷道:“晚些请太医来,本宫犯了旧疾。”
姚嬷嬷认真应了。
宜修低声道:“今日妾身出言不逊,失礼了,但娘娘对上乌雅氏千万要小心,她谋算人心的本事绝不容小觑,为了十三,也为了八妹妹和十妹妹,您一定要小心应付。”
敏妃绽出一抹渗人的笑,愤恨地叹道:“本宫因爱女之心着了道,如今清醒了,自然要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宜修,本宫沉浮后宫多年,亦有自己的手段!”
“妾身拭目以待!”
敏妃及时止损,宜修也能安心不少,她起身告辞,带着剪秋转道去了宁寿宫。
宣妃知晓宜修今儿会进宫,特意留在宁寿宫,没跟随其他人去慈宁宫听热闹,一见宜修来了,拉着她的手问起了嘉瑗的情况。
宜修笑着说起了嘉瑗前些日子的八贝勒府备受七福晋、八福晋夸赞的事儿,“小小年纪,吃穿都能自己动手,七弟妹、八弟妹一听眼都直了,都夸嘉瑗懂事儿乖巧,比旁人家的孩子强多了,还是娘娘会教养人。”
“哈哈,那当然,本宫可是照着你给的单子养大的,能不出色么。”花花轿子人抬人,宣妃明白嘉瑗说到底是雍郡王府的五格格,就算有蒙古势力撑腰,也需要嫡母庇佑,何况她还希望塔娜、乌日娜多生几个呢,当然要维系好双方关系。
宜修抿了口茶,笑着说:“不瞒娘娘,今日来是有两桩事儿与您商议。”
“何事?”宣妃有些疑惑,往日四福晋也不是没有上过门,但都是聊孩子,商议是从未有过的。
“一是下月皇阿玛巡幸塞外,妾身顾及府上孩子们不打算随同,可弘皓、嘉瑗年岁渐长,该瞧瞧塞外风光,且塔娜、乌日娜也数年未曾见过亲人,所以……”
宣妃猛地起身,直视宜修双眼,颤抖地问出声:“你想让本宫带她们一同去随行?”
“是,妾身想让您帮忙在皇阿玛面前说两句,让塔娜、乌日娜随行伺候皇玛嬷,也好有个由头,方便她们回去探亲。”
“这、这、这……当然,本宫一定帮你,不,帮她们进言。四福晋,你这份心,科尔沁永远铭记于心。”宣妃险些泪洒当场,她不是不知道四福晋为人贤惠,只是不曾想过会如此替塔娜、乌日娜和孩子们着想。
就冲四福晋有这份心, 值当她和塔娜及科尔沁记一辈子,何况是乌日娜及策楞!!
“娘娘这话说的,塔娜、乌日娜是替我们爷开枝散叶,难得有机会去塞外,当然得解一解她们的思乡之情。再说了,总得让弘皓、嘉瑗见见外祖父母及舅舅他们不是!”
宣妃连连点头,“对对对,是这个理儿。”转过身,用蒙语吩咐嬷嬷、宫女们,好好去库房挑些礼来,她要重重感谢四福晋,顺带让小厨房炖汤,晚些时辰送去乾清宫。
“娘娘,妾身的第二桩事儿,就是想请您允我去偏殿,见见端嫔娘娘。”
“啊这儿……”宣妃面露难色,纠结一番还是说了实话,“不是本宫不许,只是她素来性子淡,经年累月都不见得会出门见人。”
宜修眨了下眼,语带调侃地小声道:“娘娘放心,妾身是来传喜讯儿的,端嫔娘娘肯定乐意听。”
宣妃瞬间被吊起了胃口,暗戳戳地反问:“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她侄女,也就是我府上的董格格,有喜了。”
“这儿……确实是好消息,本宫亲自领你去见她。”宣妃拉着宜修就去偏殿,想着她和端嫔做了二十年的伴儿,见面次数都不超过十次,这回儿也是赶上了。
左右,这事儿也不碍她和蒙古的道儿,往后多个能陪嘉瑗玩的妹妹\/弟弟,也是好的。
“噼啪”一声,端嫔手里的十八籽佛珠突然就断了,整个人忽的有了生气,直勾勾地看向宜修,艰难地蠕动喉咙,沙哑着声音再三追问,“这是真的吗?令月真的有身孕了?四福晋,本宫没有听错?”
宣妃先声夺人,“四福晋是什么人?何必和咱们开这种玩笑,你啊,多年吃斋念佛人都傻了,还不赶紧地道谢!”
身侧的嬷嬷也捏了一把,端嫔这才回过神,常年清冷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笑着谢宜修的话还没说出口,宜修就摆摆手,说起了正事儿,“妾身今日来,除了传信外,也是有事儿想请您帮忙?”
“何事?”端嫔觉得,只要四福晋不是让她去行刺,其他的……她都能答应。
“董格格的底子不太好,府医说她需要好生调养,但她常年吃斋……妾身希望您能拨个她熟悉且会调养的嬷嬷下去,教导她如何养胎的同时,也宽宽她的心。”
宜修想和端嫔及董氏一族交好,绝不会让自己人去董令月身边,不出事儿还好,出了事儿那可就说不清了。
干脆让端嫔自己拨人下去,省事儿还能方便往来,总不能每次都请示宣妃一番,真要有点子急事儿……黄花菜都凉了!
端嫔听出了宜修的意思,和身侧的嬷嬷对视一眼,直接定了人选,“我身边这位嬷嬷,四福晋,您看如何?”为了侄女及其腹中孩子,端嫔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向晚辈低头。
“娘娘您定就好,过些时日,妾身也会请董家上门探望董格格的,只要她能安心养胎,一切都值得,不是么?”
您放心,我不会对董格格下手的,还允许她娘家人探望,您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呢?
“四福晋此言甚是,只要令月平安,一切……都听您的!”
好,只要令月及其腹中孩子平安,本宫和董氏一族,都愿意听您差遣!
董家早晚是要站队的,雍郡王确有投资的潜力,而四福晋嫡子众多又名声在外,提前两轮下注,也不是不行!
宜修和端嫔一语双关,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唯有宣妃,全程都以为两人在说养胎之事,谢礼中特地添了几样补药,方便四福晋赐给董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