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上头有令，谁都不能见。”李局长见状，露出讨好状跟她解释，他知道宋云矜可不是从前的小裁缝，可以凭一句话就能打发的。
可他刚刚跟上峰报告过，上峰也明示，明天晚上要把黑龙移交到城外的监狱去，并且一再声明，不能让此案有关的相关人员跟黑龙接触，以防案子出现纰漏。
宋云矜冷着脸坐下，一言不发地看着李局长。
一侧的茶壶正烧着水，热气不断上涌，蔓延在她与李局长面前，衬得她更加疏离。
明明是同一张脸，明明她还是坐着的，不知道为何，李局长竟然感到了几分压力。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解释道：“你也知道，这案子牵扯到了日本人，日本人可不是我们能得罪的。”
“李局长，唐家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宋云矜缓缓开口，问的话却有些突兀。
李局长当时就在宴会上，又怎么会不知道？
刚才又听说，唐家的祠堂着火，唐家藏在里头的所有文书、地契都一把火烧没了。
他立刻点头：“如今的上海，已经没有唐家了。”
宋云矜垂眸，望着炉子上的火苗舔着水壶，时不时飞溅出一两颗火星子。
当年苏家也被一把火烧没了，那会儿，沪上的名流也是迅速把苏家从自己的脑子里去了的吧。
宋云矜收了心思，道：“唐家的背后有日本人撑腰，但因为死了几个日本兵，唐家就被日本人整个废了。”
李局长知道宋云矜和唐家有恩怨，毫不犹豫踩了唐家一脚：“那是唐家作恶多端，罪有应得。”
宋云矜看着他道：“唐兰芬都为黑木大佐生了个女儿，照样逃不掉灭顶之灾，若是她多一份依靠，对方总要投鼠忌器。”
闻言，李局长猛然一震。
他听懂了宋云矜的意思——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
李局长虽然在沪上这个巡捕房当局长，可心里对眼下的环境也十分清楚。
军阀混战，列强环伺，西方列强都在暗中扶持自己在华夏的力量，扶持的对象，就是那些手握兵马的军阀。
他们不想让华夏安稳，只想把军阀捏在手中当傀儡，来控制华夏。
今天的皇帝，可能是明天的阶下囚，昨日的手下败将，一旦有了撑腰的人，也就硬起来了。
谁也不知道局势会变成什么样。
而眼前的这位大帅千金，已经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了。
如果能攀上冉家的关系，对李局长来说也是天大的好事。万一哪天在上海混不下去了，他还能去北京，找她求个依靠。
想到这里，李局长立马改变了主意，微笑着道：“人是没办法提过来的，冉小姐可愿意屈尊去大牢见一见。\"
“多谢李局长成全，回头见到安东尼先生，我一定会好好夸夸你，特别是……”宋云矜说着微微一顿，又道，“你捉拿黑龙时的情况。”
李局长闻言，顿时一阵后怕。
刚才为了吹嘘自己，他在电话里有意夸大了自己的功劳，心里想着当日日本人抓黑龙时，他也派人去了，正好可以浑水摸鱼，反正上司也不会跑去问具体的情况。
他万万没想到宋云矜竟然认识他的顶头上司安东尼。
而她说这句话，显然是把他刚才的汇报都听全了。
要是他刚才拒绝了，那……那真相就会从宋云矜的口中传入安东尼的耳中。
李局长勉强笑了一下：“是我该谢谢冉小姐你。”
宋云矜站起身，径直往门口走去，临出门前，她又转过身看向李局长道：“局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全名应该是叫李玉亮？”
李局长顿了顿，警觉地看向宋云矜：“冉小姐，你这是……”
“我记得十二年前，沪上也有个叫李玉亮的青年。当时，他曾扛着自制的炸弹，想要和英国人同归于尽。”宋云矜看着他，又笑了一下，道，“那个人应当只是重名。”
说完，她转过身，径直离开。
李局长望着她的背影，神色却变得肃然。
十多年前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之中。
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
宋云矜并非第一次来巡捕房的大牢，却是头一次令宋云矜又作呕的感觉。
她努力抑制住自己翻滚的胃，冷着脸随巡警走到关着黑龙的大牢前。
“黑龙穷凶恶极，局长怕他逃了，所以用铁链锁住了他。”巡警看宋云矜不过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子，忍不住出声提醒，“冉小姐，你真的要进去吗？我怕他伤害到你。”
宋云矜微微颔首：“开门吧。”
巡警不再坚持，将门打开。
里头的黑龙早已经听到声音，此刻已经站了起来。看到宋云矜，他裂出一道笑容：“冉小姐，你居然还会来找我。”
宋云矜神色平静地看着黑龙，声音极为冷漠：“黑龙，你记得苏雪芝吧。”
在派对上，她利用黑龙将唐家的罪行公诸于世，所有人都震惊于唐兰芬的毒辣，唐家的忘恩负义。
但宋云矜只牢牢记住了一点。
黑龙，他就是十二年前屠她苏家满门的凶手。
那姆妈，一定是他带走的。
黑龙不以为意道：“你说的是曾经的针神苏雪芝。”
“唐兰芬让你什么时候杀她杀？”宋云矜说着，故意停下。
黑龙吃了一惊，果然上当：“你怎么知道？”
“我是冉大帅的千金，手耳通天，有什么不知道的？”宋云矜的口吻极为随意，“说说你的答案。”
黑龙在惊讶过后，立刻明白了宋云矜的企图，他狞笑一声，道：“冉小姐，想从我黑龙口中套得消息，得付出点代价。”
“代价？”宋云矜看着他，冷冷问道，“你要什么？”
“你是大帅千金，你有天大的本事，自然可以助我离开这座大牢，这点小事情，对你来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黑龙说着，扯了扯手中的铁链，铁链发出刺耳的响声，像是替他助威。
“是不成问题。”宋云矜点头，“可就凭一个答案，就想换一条命，你是不是想得太天真了。”
黑龙不满地说道：“搞清楚，是你有求于我！”
“我不求任何人。”宋云矜直接转身，“你看着办。”
黑龙狰狞笑一声，口带威吓：“冉小姐，我还有你的把柄，出去了，你可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