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快步来到小院阁楼下轻声呼喊。
    “吴少侠，郡主请您到客厅一同饮宴。”
    “不必，告诉郡主，天阳城我待腻了，让她尽快把剩下所有人的名单和位置交给我。”
    吴界撂下一句话后便闭目不言，侍女躬身行礼规矩的回了一声是，随后快步离开了小院。
    王府正厅内，静安郡主高坐正堂之位，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三道精致的菜肴和玉壶美酒。
    酒香四溢，一闻便知是年份不低的美酒。
    颜小心与盛雨晴各坐一案，面前的菜肴美酒与郡主相同。
    后者一双放光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案上的精致菜肴，不停的吞咽着口水，但是没有人动筷，她也不敢无礼。
    此时侍女来报，将吴界的原话尽数传达。
    静安郡主轻挥袖袍屏退侍女，转而无奈笑道：“看来天阳城还是太小，容不下吴居士这种天下间一等一的英豪。”
    言者有心，听者也有意。
    颜小心直言问道：“郡主要吴界去杀人？”
    这是她心中最大的疑惑，虽然有所猜测，但这种事还是要个答案最好。
    “不错。”
    静安郡主如实回答：“如今已是大夏神武十六年，四国余孽复兴之志不死，妄徒用妖丹来乱我国都，此等逆臣贼子，死不足惜！”
    东海拂柳山庄向来与世无争，颜小心自然对天下大势不甚了解，有些话虽然不适合自己来说，但为了心中那些奇怪的情愫，她还是问了一句。
    “为何非得是吴界？”
    静安郡主展颜轻笑，通过三十二楼的情报和颜小心今日的表现来看，自己所料不错。
    眼前之人越是在意吴界，那么自己就越容易拿捏吴界，天阳城从来都不是江湖人想走就能走的了的地方！
    “这关系到一些往事，我不便透露太多。”
    静安郡主解释道：“当年为皇家效忠的江湖势力不少，但在一场大战之中折损了近乎九成，至今都没有恢复过来。
    对付那些余孽，朝廷也不好大张旗鼓的捉拿，只好以半强迫半交易的形式请吴界出手了，以他的战力，肃清四国余孽不难。”
    “原来如此。”
    颜小心总算安心了不少，刚一回眸就迎上了自家师妹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
    静安郡主轻笑着说道：“颜姑娘名中有个小字，柯某名中有个知晓的晓字，也算缘分，今后当以姐妹相称。”
    “多谢郡主盛情，只是地位悬殊，不敢逾越。”
    颜小心婉言拒绝，她在心中是不愿意让自己跟朝廷有太多牵扯的。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何必在意呢，颜妹妹？”
    静安郡主举杯相邀，不容对方拒绝。
    只有拿住颜小心，才能更好的掌控吴界。自己怎会错过任何一个拉近关系的机会？
    “那就斗胆叫一声姐姐了。”
    颜小心举杯遥对，一饮而尽。
    “如此甚好！”静安郡主喜笑颜开，轻捋宽袖扬声道：“自家姐妹不必客气，盛小妹尽管吃，不够还有！”
    主打一个财大气粗。
    早就按耐不住的盛雨晴终于等到了这句话，抄起筷子一顿狼吞虎咽，哪有半点淑女形象。
    宴后，颜小心独自来到小院，远远地看见吴界一个人站在楼顶，寒风吹过，那道修长身影又多了几分萧索。
    她飞跃而出，来到吴界身后，放眼去望满街繁华，薄唇轻动。
    “好看。”
    “是吗？”
    吴界双眸微张，低声回道：“你不该来此。”
    “我设想过许多次跟你再见的场景，只是未曾想过会像今天这般，好俗套的英雄救美。”
    颜小心走到他身边并肩而立，侧目注视着他，轻笑道：“不过也算是圆了我一个小小的少女梦，谢谢。”
    吴界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每一次与她单独相处时，吴界心里都会升起一些莫名的情绪。
    颜小心陪着他一起沉默了些许时间，忽而淡淡的问道。
    “大临城外分别后，你一直都跟静安郡主在一起吗？”
    吴界几乎是下意识的摇头否认：“我与她只是交易，并没有其他的事情。”
    颜小心缓了一口气，似乎心头卸下了什么负担，笑容婉约：“我相信你。”
    “颜小心，我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吴界轻轻的袒露心声，踌躇的言语哪有半点出刀杀人时的干脆利落。
    “我杀孽太深太重，几乎从来都不与人交心。陈兄与我是一同在禁地中拼杀出来的过命的交情，我只有他一个朋友。”
    “但是对你…我很迷茫…”
    颜小心安静的听着断断续续的话语，略有些心疼的开口问道：“迷茫什么？我让你为难了，所以你才想离开天阳城吗？”
    “不，是我自己的原因。”
    吴界抬手比划了几下，最后放下右手苦笑着叹道：“就像是在逃避什么，可究竟是为何逃避，我不清楚。”
    颜小心睫毛轻颤，随后眉眼中露出几分坚定的神色，言之凿凿。
    “你喜欢我，我很确定。”
    吴界心头轻颤，从未想过颜小心会如此直白，当即有些手足无措，随后回想了一下所有跟她有关的记忆，才发觉自己其实是很在意颜小心安危的。
    不然当初便不会因为呼延辉一句不知真假的话直接赶去救援了，今日也不会因为一个搭讪而无名火起杀机涌动。
    “如果这样是喜欢的话，那我大约是喜欢你的。”
    吴界轻声道：“你还是尽早做完你要做的事情，快些离去吧。”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颜小心有些气恼了，怎么这个人跟个木头一样？
    “这里虎视狼顾，不是好地方。”
    天阳城内最让吴界在意的，便是坐镇皇城中那道隐晦却又无比强大的气息，简直让人升不起半点抵抗的欲望。
    强横如清念子，都被那人镇压在山川之下十多年不得超生。
    步入八境没多久的吴界更不想对上那个恐怖的存在。
    “有你在，我不怕。”
    颜小心笑的轻柔，只要在他身旁，心就能安，这也是喜欢。
    “我非良人，自从顾家山庄之后，我一路走来听过很多人叫我屠夫，恶魔，刽子手。”
    面色如常的吴界好像在说一件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平凡的小事。
    “他们没说错，我没有怜悯，没有善意，更没有人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活在这个世上的理由，是为了不被人吃掉。”
    “那个时候，是我第一次杀人。”
    颜小心眉眼轻颤心脏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有点疼。这是自己第一次听他说起那些久远且痛苦的回忆。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安静的当着倾听者。
    “后来我是为了不被明剑山禁地中的妖兽吃掉，为了活下去，我每天都拼了命的在修炼，吃生肉，喝兽血，吞妖丹。
    你能想到的腌臜脏事，我和陈非尘都做过，但我们没有吃过人，只是不想死。他要去报仇，我也是，仇恨催着我们活着，生存逼着我们变强。”
    吴界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罕见的凄凉，能活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
    颜小心很想安慰对方，但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自幼在师傅膝下长大，被保护的很好，很少见血，不懂对方的痛苦和孤寂。
    顾家山庄之后的那次屠杀，是她这辈子见血最多的一天。
    虽然当天吴界拒绝了自己，可心中的思念，从来都不是言语可以斩断的。
    颜小心再看吴界的时候，眉眼之中满是疼惜，原来他曾经过的…这样苦吗？
    “后来我出山的时候，一路挑战过许多山门，第一个就是你。”
    吴界深深地呼吸了两次，转而笑了几声。
    “有一说一，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说不动心那是假的，我自己都不信。”
    颜小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他还真的是喜欢过自己啊？
    “只是我非良人，这世上太多人想要我的命，所以我不想…也不能连累你。”
    吴界仰头看着天上漂浮的白云和自己的心事，他伸手想去抓，但终究是摸不到的。
    “颜小心，你我就此别过吧，可好？”
    颜小心来到吴界对面与之对视，莞尔一笑。
    “如果你的担心只是这些，那你保护我，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