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铠被他这冷不防的一百八十度话题大转弯给问得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你是说黄子谦的验尸报告,从刀刺入的角度分析出来的,凶手和被害人的身高差吗?”
高少波没有说话,算作是默认。
“虽然这可以算作是一个疑点,但是姜江也说了,这只能是一个参考,不能算作决定性的证据。因为刀刺入身体的角度,除了身高之外,还可能受其他的因素影响,比如当时两个人所处的位置等等。所以,如果单纯因为这个就怀疑小柔,未免有些太草率了。”
高少波垂下头,唇角向上勾了勾,再抬起头看向江铠的时候,目光忽然一沉:
“铠哥,我并没有提怀疑小柔。”
江铠感觉半天上有一道雷正劈在脑门儿上,让他把想要说的话一下子全部都噎在了嗓子眼儿里,最后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他的内心无比清楚,此刻,哪怕再多说一个字,都有欲盖弥彰的意思,最好的应对方式是索性沉默。
是啊,高少波从始到终都没有一个字提到怀疑黄语柔,自己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在潜意识里,自己也对黄语柔有所怀疑啊。
高少波唇边漾起的笑,带着几分自嘲和讥诮:
“铠哥,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我的耳朵是咱们重案组出了名的好。”
……
***
这一顿饭自然是吃得兴味索然,结账的时候,祝嫂看着桌子上满满的,几乎没动过的食物,又看看高少波和江铠一个比一个凝重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嘀咕:没听说过失恋还传染的啊……
祝嫂暗自思忖着,江铠刚刚“被传染”,症状再怎么样,与“原发者”高少波相比,也应该是轻一些的,于是衡量再三,还是看向他问道:
“这些吃的……咱们……打包吧?”
最终的结果是,江铠拎着两个塑料袋,和高少波一前一后离开了祝哥烧烤店。
江铠提出要开车送高少波回去,但被他果断拒绝了:
“铠哥,我想自己走一会儿。”高少波顿了顿,“心里有点儿乱,吹吹风,可能清醒一点儿。”
江铠点点头,没再勉强,只是嘱咐他早点儿回家休息,然后就开车离开了。
江铠车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远,高少波伸手狠狠捏了捏眉心,抬腿信步就往一个方向走,然而,走出几步之后才发现,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他只是下意识地跟着前面的人走,跟丢一个,再随机找一个,就那么机械地跟着。
也好,至少是在动的,不至于停滞在原地。
路过一个停车场,最近的一辆车让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白色的mini cooper,和黄语柔的那辆一样。
高少波心念一动,视线下移——车牌号不一样。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只这一瞬间,心底的许多复杂念头,一掠而过。
那天,也是这样,他站在车外。
不同的是,黄语柔在车里。
她正捧着手机在看,很明显没有注意到自己站在车外。
正好吓她一跳,逗逗她。
高少波这么想着,刚要拉开车门的时候,却一眼瞥见黄语柔眼睛里的晶莹一闪,一颗泪珠划过脸颊,滴在地上。
高少波一下子愣住了。
还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做的时候,黄语柔的喃喃低语,夹杂着极力压抑住的啜泣声,透过车窗,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高少波没想到黄语柔正站在他家的门口,听到动静,转头看到是他的时候,立刻笑嘻嘻地走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膊:
“吃烧烤了?”
高少波一愣:“你怎么知道?铠哥跟你说的?”
黄语柔伸手抓住他的衣服扽了扽:“一身的烟熏火燎味儿!”
说完,她乜斜了高少波一眼:“还是重案组的刑警呢!侦查能力还不如我这个无知少女。”
高少波尴尬地笑笑,含糊敷衍道:“我一向都没有你聪明的啊。”
说话间,高少波开门,两人进了屋。
“小柔,”高少波扶着她的肩膀,语气柔和又满含歉意,“我头有点儿疼,想休息一会儿,你自己看会儿电视,或者玩会儿游戏,好吗?”
“怎么不舒服了呢?”黄语柔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是不是着凉了?”
“我没事。”高少波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前,“可能是刚刚回来的时候吹了冷风。”
“既然不舒服,那就去躺会儿吧。”黄语柔温柔地关心道,“不用担心我,我正好有一部电影想看呢,一会儿我自己投屏。”
说完,往他身上靠了靠,高少波搂住她,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然后朝卧室走去。
高少波住的是一套一室一厅的公寓,开放式的厨房和吧台式设计的餐厅,和客厅连在一起。
卧室的隔音并不是很好,但他进入房间后,将门关上,还是觉得那些喧嚣搅嚷到底被隔绝了不少。黄语柔在客厅活动而发出的声音,遥远得像是背景音,这反而收到了一种以动衬静的效果。
高少波没有开灯,在一片黑暗当中,他和衣躺下,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门被慢慢地推开,黄语柔的身影闪了进来。
她的脚步放得很轻,走到床边的时候,俯下身子看她,低声试探:
“少波?”
身上散发着的,是她日常最喜欢的用的,祖玛珑橙花香水的味道,闻起来有一种清冽纯净的感觉。柔软的长发有几缕垂下来,拂在他的脸上,带来一丝丝的痒。
大概是看他一直闭着眼睛没反应,黄语柔没再说话,在他的床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又出去了。
门关上之后,随即响起来的就是电热水壶的灌水声,插上插座的声音,最后是动作幅度很轻的,坐回到沙发上的声音。
高少波慢慢起身,轻轻地将门打开一道缝隙,客厅的光在黑暗的卧室地上拉开扇形的一块,电热水壶工作时发出的低低嗡声在客厅里蔓延开来。
黄语柔在沙发上坐着,低头仔细削一个苹果,长长的果皮挂下来,伴随着她手上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她脸上的表情是平和轻快的,甚至嘴角边浮起的笑都看得出明显的幸福意味。
高少波的思绪不觉飘了开去,他又想起了那天在那个嘈杂的停车场,透过车窗,看到的黄语柔的侧影。
她的声音,悲伤得如同天鹅凄美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