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戮仙之人留下的俩柄剑尚未找到,灭世的阵法已经布置好了。
到底应该稳一手,还是该激进一些?
渔夫轻敲着木制的桌面,指节与桌子相撞,结果没有收住力。
轰的一声,一张灵器桌子化为了粉尘,烟消云散。
“查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查到当年戮仙的细节吗?”
渔夫低下头,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鱼奴。
他一直想知道当年的仙人是怎么死的。
想要查清楚所有的战斗细节,好防备这种事情再一次的发生。
“当年之事,除了云雪和雪云二剑,这世间应该没有另外的人知道那件事的细节了。”鱼奴将头抵在了地上,尽量平稳着语气。
刚刚被敲碎的灵器桌子,是来自一个死去的渡劫修士。
那修士的尸体还倒在一边,鲜血的芬芳飘荡在宫殿之中。
一年之期已经差不多快到了,然而除了几个飞升无望的渡劫修士,其余大部分渡劫修士都未曾来此觐见渔夫。
渔夫倒也没有生气,他理解此界渡劫修士的高傲。
不过,威严总是要树立的,否则别人会拿他的话当做放屁。
所以他随手杀了个还在外面到处晃悠的渡劫修士,准备杀鸡儆猴。
“你先下去吧。”
“是,主人。”
“对了。”渔夫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了句,“通告天下,鸿阳真君触犯天规,尸身悬于九天之上八十一日,妖兽皆可啄食。”
“是。”
鱼奴抱起地上的尸体,还用法术清理了地上的血迹。
他躬身退了下去,出门后,看着天上的阳光,心里有些感慨。
一个飞升在望的修士,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
甚至连尸身都还要被妖兽羞辱。
这种事情在过往根本不可能发生,而如今却发生了。
以后可能还会接着发生。
这一界的天,真的变了。
“鸿阳真君触犯天规,被天尊斩于大殿之上,其戴罪之身将悬于九天之上八十一日,过往妖兽皆可啄食。”
鱼奴说到这,顿了顿,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望世间修士当引以为戒,不要再像过往那般,凭自己心意行事。”
还在修建宫殿的修士望着鱼奴手里的尸体,瞳孔紧缩了一下。
他们也不敢谈论,眼神对视了一眼后,就继续认真的做着手里的活计。
而另外几个渡劫修士看着站在云端的鱼奴,脸色却都很平静。
有几个心里还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天尊令你们继续寻找四季山门人,取回天云和天雪的佩剑。”
“谨遵天尊之令。”
几个渡劫修士化作流光,不见了踪影。
宫殿里。
渔夫仍坐在座椅上,他手指牵连着极西极北极东极难的四个阵法,还在考虑要不要现在就将阵法启动。
“再等一段时间吧。”
等收拢了天下大部分渡劫修士,再行此事。
到时就算真的出现了天云天雪那样的人,用人堆,也能堆死他们。
……
……
时间静悄悄的流逝着,任由外面的风云如何变幻,天上宫殿依然巍然不动。
鸿阳真君的尸身没等悬挂八十一天,仅是月余的功夫,就被飞鸟啄食了血肉,吸干了骨髓。
最终他的尸身全部装进了妖兽们的肚子里,什么都没剩下。
渔夫想用这件事情起到威慑作用,但好像威慑的效果并不是很好。
听闻此事之后,有几个积累尚未足够的渡劫修士选择了强行飞升。
最终有一人飞升成功,其余人身死道消。
“修士修的是心,当违背本心,屈膝下跪,臣服于他人,此生飞升无望。”
“至少对我而言,就是如此。”
这是那位唯一飞升成功的渡劫修士,最后留下的话。
而在无穷高处,那双一黑一白的眼睛注视着飞升的人,注视了很久。
一直到了那个修士飞升成功,祂才收回了目光。
“明明已经能够承载仙人,为何还会飞升而去。”
当祂的话语声落下,一缕仙灵之气自天空垂落。
不是灵气,而是仙气。
修士飞升时,祂尝试了用仙灵之气环绕在飞升修士身边,想要挽留。
结果却没有成功。
祂想,这个问题或许只有从此界飞升,最后又来到此界的渔夫能够给祂答案。
既然渔夫不想上天来见祂,那渔夫只能去死了。
死去的渔夫,才能安静的任由祂观察,从里到外,从血肉到灵魂。
十劫宗。
头发半黑半白的少女再一次夺过容晓羽手里的黑色棋子,让棋子中的恶念回归了天地之间。
想了想,祂又弹射出一枚白棋。
当见到白棋缓缓消散,这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
……
“呵呵,不愿跪下。”
渔夫站在宫殿的屋顶上,听着鱼奴的汇报。
他语气有些感慨。
作为此界曾经的渡劫修士,受无数人尊崇,他也曾有过这样一颗强者的心。
然而仙界数十万年,终究是磨平了所有的棱角。
师门传承已久的倒也还好,飞升之后或许还能有所依靠。
可惜当年的渔夫不管是在此界,亦或是在仙界,都只是个散修。
在仙界的散修如果不愿低头,那你除非真的是万古难见的天才,否则独自修行,就连百万年一遇的灾劫都过不去。
“看来这些人站在高处站的太久,已经忘了修仙界的规则。”
修仙界的规则,当然是强者为尊。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传令下去,本尊将巡游此界,见我不拜者,杀!”
“谨遵天尊之令!”
渔夫的命令很快被下达。
几天后,依然没有其他渡劫修士前来拜见。
于是一艘行驶在空中的渔船在蓝天白云中穿梭而过。
在渔船的后仌方,无数遁光如同漫天的萤火,追随在渔夫身后。
隐仙一派踪迹难寻。
而且就算寻到了,也都是些无名之人,起不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所以此次渔夫前往的第一站,是东海。
蛟龙无定沉眠海底已经不知多少万年,几乎很少理会世间的事。
此界修士少有人见过无定的真身。
然而所有传承悠久的宗门,都有对无定的记载。
大部分宗门对于无定的记载都只是寥寥几句,但就是这三两句话,却让世界修士都对无定忌惮不已。
对于这波澜壮阔的大海,更是无人敢招惹。
也因无定的强势,此界妖族虽衰败,却也尚有一席之地。
如若连无定都被奴役,想必世间修士会再好好考虑考虑渔夫的威胁。
“碎!”
站在船头的渔夫大喝了一声。
他身前的空间发出一阵阵的哀鸣,最后在强大的压力下,轰然破碎。
幽暗的虚空中,空间风暴被他单手镇压。
“随我出征!”
渔夫操控着渔船,率先进入了碎裂的虚空中。
隐约间,已经能够听到海浪翻涌。
他身后的修士犹豫了一下后,宛如萤火的遁光一起冲向了那片碎裂的虚空。
就在此时,刚刚被镇压的空间风暴再次翻涌而起。
几个元婴修士被风暴席卷,眼看就要被虚无的黑暗吞噬。
“天尊!”
其中一人大喊了一声,语气充斥着绝望。
“一群乌合之众。”渔夫冷漠的说了一句,然后又看了眼鱼奴。
本想找些人壮一壮声势,然而这些人用来壮声势都有些勉强了。
也就占了个人多。
希望奴役无定之后,会有更多可用之人吧。
上一任仙人已经验证过了,与全世界为敌,很容易翻车。
拉拢一批人,打压一批人,这才是正确的统治之道。
另一边。
鱼奴见渔夫看向他,于是立刻阴沉着脸,将人给救了下来。
“回去之后再找你们算账。”他低声道了句。
那几个元婴修士被吓得没敢吭声,飞出了这片虚无的空间之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蔚蓝的大海已经就在脚底。
海浪翻滚而过,携起咸腥的海风。
渔夫驾驭着渔船,安静的待在半空之中,他背过手,往大海深处看了眼,就没有了其他动作。
与此同时,以鱼奴为首,四个渡劫修士站了出来。
鱼奴站在海面,海水以他的身体为中界,向着两边分开。
翻滚的海水越浮越高,鱼奴脚下的黑暗也越来越深,伴随着海水的流淌,宛如深不见底的巨大瀑布。
“无定,滚出来觐见我主。”
他语气淡淡的,带着高人一等的傲气。
翻滚的巨浪突然停歇,深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游动了一下。
“滚?”
一片巨大的阴影在海中蜿蜒而过。
以鱼奴为界,向着两边分开的海水开始缓缓合拢。
“吼!”
带着威严的咆哮声猛然间响彻在海底。
已经修至渡劫的鱼奴还没来的反应,就被震飞了出去。
另外几个渡劫修士在渔夫的眼神逼视下,毫不犹豫的冲向了海底。
他们都已经被种下了奴印,如果渔夫想,甚至可以随时将他们炼制成傀儡,让他们连思想都不属于自己。
三道属于渡劫修士的气息向着海底强压了过去。
鱼奴也破开了海水,紧随其后。
深海中,属于顶级掠食者的气息也开始肆意的蔓延。
幽暗的阴影直直的朝着鱼奴等人撞了上去。
九天幽莲火。
鱼奴心中默念口诀,周边的海水随之沸腾,本就幽暗的海水被黑色火焰包裹,变得一片漆黑。
其他几个渡劫修士见此,也都使出了自己最强的神通。
炙热的海底忽然间又多了一种粉色的火焰。
黑火与粉色火焰缠绕,焚烧着海底的一切。
在龙形阴影的后方,一个巨大的黑洞显现,那黑洞像是个无底洞一般,将周边的海水一口吞了下去。
方圆数十里,再也没有了一滴海水。
饕餮之笼。
有人心中默念了一声,目光则淡淡的看向了被包围的无定。
“无定,可曾听说过,龙游浅滩遭虾戏。”
“识相的,就臣服于我主,否则今日就是你身死道消之日。”
“吼!”
被围困住的无定怒吼了一声。
那本就巨大的身体忽然开始膨胀,只是片刻的功夫,无定的体型比之前扩大了十倍。
厚重的阴影在海底睁开了双眼,龙首张开了嘴。
不管是黑色与粉色的火焰,又或是那似乎能吞噬一切的黑洞,都被如同深渊般的龙嘴吞进了肚子里。
甚至就连正在施法的渡劫修士,都被其一口吞下。
“嗝儿~”
无定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然后继续悠闲的在大海中游荡。
现在的无定只是随意的动了几下身子,就在海面上卷起了上千尺的巨浪。
如果不是大海足够大,普通地方根本没有这条蛟龙的容身之处。
“十万年前仙临,天云天雪戮仙,救苍生于水火。”
“从那时起,此界修士对于仙人,就已经不再畏惧。”
悬浮于海面的渔夫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他开口低声说了两句,然后猛然间冲入了海底。
“今时今日,我来让此界的修士重新见识一下,什么是仙,什么是凡!”
海水动荡的更猛烈了些。
倒卷的海水冲向了陆地,蔓延数百里。
等海中的动静停止,一声龙吼响彻在天地之间。
渔夫再次出行时,乘的不再是船,而是龙。
他站在龙首,下达了命令。
“自东向西,见我不拜者,杀!”
“是,谨遵天尊之令!”
这一次的出行果然如同渔夫所想,顺利了很多。
在龙威的笼罩下,合欢宗、御灵宗、净土寺、清虚门、鬼灵门、水府庙、琅琊城……
大部分在世间拥有名声,且有渡劫修士的宗门,都陆陆续续的臣服在了渔夫脚下,门主皆被种下奴印。
就连隐居在世间各处的隐仙,都被其扫荡了一圈。
“启动灭世之阵吧。”
宫殿中,渔夫坐在上首,语气淡淡的说了句。
如今这般,应该已经稳妥了。
世间渡劫修士,十之八九都已经归入了他的麾下。
“是,主人。”
鱼奴的眸中闪过了几分不忍,但还是遵从了渔夫的命令。
……
……
十劫宗。
天剑阁。
头发半黑半白的少女颠了颠手里的棋子,然后朝着容晓羽问了句。
“你知道无定是男是女吗?”
“不知。”
“呵,无定非男非女,如果真要称呼,你可以称其为天龙。”
容晓羽眸中闪过一丝恍然,怪不得无定这么多年都没有飞升。
第四百零一章 一个强一点的人
传闻中,世间有四根支柱,支柱分别位于东南西北四个极地,支撑着天地。
一旦四根支柱倒塌,天地倾覆只在片刻之间。
只是传闻始终是传闻,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都曾寻觅许久,皆是未找到这四根支撑天地的支柱。
渔夫也没找到。
他让鱼奴将阵法布置在东南西北四个极地,只是单纯的想要让阵法辐射一整个世界。
……
……
寒风带着穿心刺骨的凉意。
那张通天彻地的蓝色幕布后面,仍有生灵在其中挣扎求生。
只是相比起以往,已经少了太多太多的人。
此地已经再难见到如同蛊族与蛮人部落这样人数众多的部族。
极地的寒流不时吹过。
许多年前这里曾迎来一场风雪,然而一直到了如今,地上的积雪始终都没有化开。
每当天上的云层飘过,雪花飘零时,地上的积雪就会比以往更厚实几分。
幸存的人有的搭建了雪屋子,有的掏了雪窝。
除了有修为护身的,其他大部分活人都已经很虚弱了,且年龄也都很大了。
如此绝地,直接断绝了生灵繁衍的欲望。
就算真的有人怀孕生了下来,婴儿也不可能在这冰天雪地中生存。
幸存者们大部分人身上穿着不知从何处扒来的动物皮毛。
他们嘴唇干涩苍白,裸露在外的脸上都长着严重的冻疮,眼神有些麻木,像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忽然间,极地震动了一下,寒流疯狂朝着这群幸存者们奔涌。
“贼……老……天!”
“哈哈哈哈哈……死吧……死吧……老子早就活够了。”
“解……脱……了。”
“昨晚……昨晚找到了一只被冻起来的兔子,煮开了还能有点肉味,唉,早知道就不省着吃了。”
这帮最少已经是中年人,最大的已经白发苍苍的幸存者们。
他们有的张开双臂。
有的干脆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个干净,想要快一点的迎接死亡的来临。
他们回顾往生,竟然找不到多少能被称之为幸福的事情。
一辈子都在与天地争斗,活着,好像只是为了活着。
据路过的修士说,那张蓝色幕布后的人已经不管他们了。
他们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所有修为高深的修士都撤走了。
还幸存的凡人贡献出了积攒许久,一直舍不得吃的食物,让一对年纪还不算大的中年夫妇踏上了南迁的旅途。
如今看来,那对中年夫妇怕是出不去了。
寒流抚过,将一张张麻木的脸冻结,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大部分人的表情皆是解脱。
直到最后的意识向着空中飘荡,眼神俯视着这片将他们困住了半辈子的地方。
那些积攒在心中的怨念,猛然间爆发在了天地之间。
……
……
“芙儿,一辈子都要开开心心的,知道吗。”
“如果他敢欺负你,我一刀将那臭小子砍死!”
王琅琊表情凶狠的说着话,他拳头握的很紧,说话时将桌子敲的砰砰直响。
王琅琊曾经有一个名字,叫做琅琊天,是琅琊城的城主,风光无限的渡劫修士。
然而如今的他只是一个永生永世都不能修行的废人。
他带着记忆在轮回中一世又一世的沉沦。
他曾经的爱人也生生世世与他纠缠在一起,然而不管转世多少次,芙儿都是他的妹妹。
根据推算,这应该是王芙儿最后一次转世了。
她的真灵本就脆弱不堪,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几乎从生下来开始,病痛就不断伴随着她。
这一世,她是个哑巴,生的很瘦小,大夫说,应该是活不过二十了。
但就是在如此绝境,有个男人求人过来说媒。
没有过多的考虑,王芙儿决定嫁了。
迎亲的路上没有马车,也没有轿子。
这穷山恶水的,成亲时都是用走的,山路上抬轿子或者驾马车,很容易出事。
王芙儿体弱,根本走不了多远的路。
王琅琊就将她背了起来。
最后一世了,该放下的,早就放下了。
他如此想着,回忆着过往的记忆。
就在此时,山体忽然间震动了一下。
砰!砰!砰!
震动变得频繁,已经能隐约听到巨石滚落的声音。
“地龙翻身!”
“是地龙翻身,快走!”
迎亲的队伍一下子变得骚乱,许多人一下子慌了神,六神无主的到处乱晃。
王琅琊的手一个没抓稳,背在背上的人脱离了他的身体。
穿着大红嫁衣的女人顺着山坡滚落。
片刻的功夫,她的身体就多了好几道伤口,额间也流了很多很多的血。
砰!
山体再次震动了一下。
王芙儿的身体径直飞了出去,落向了悬崖。
那身大红色的嫁衣在风中舞动,红色的盖头早就不知所踪,隐约间勾勒出一张病弱苍白的脸。
王琅琊的目光像是穿透了岁月。
当年,有个杀人盈野的魔修将他心爱之人一剑杀死。
那时的他无能无力。
如今王芙儿跌落悬崖,他依然无能无力。
没有过多的犹豫,这位曾经的琅琊城主纵身一跃,跳入了悬崖中。
他的身体要厚重许多,于是他牵到了王芙儿的手。
“让这一切,就这样结束吧。”
如此想着。
映入眼帘的,是大红色的嫁衣。
记得数万年前,她好像为他穿过。
当重重的撞击声落下时,俩人陷入了永眠。
山上的巨石一块块的落下,将他们的尸体覆盖。
地龙仍然在咆哮,宣泄着他的怒火。
一个老人站立不稳,跌倒在了地上。
她已经很老了,身体很虚弱,只是摔了一跤,呼吸声就渐渐停止。
与她站在一起的另一个老人见此,将额头重重的撞在了地上,一瞬间,头破血流。
就像俩人初识,相约在黄昏下,那一晚的老人也是如同此刻一般,不顾父母之命,奋不顾身的前去赴约。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俩人彼此对视着,然后弯着嘴角,笑了笑。
……
……
周国的一座深山里。
蛊族人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云先生的故事没有骗人,南方真的很舒适,很温暖。
杏儿坐在屋檐下,手里拨弄着一本话本。
为了看懂上面的字,她特地学了很久,如今终于是勉强能看懂了。
杏儿在话本上翻翻找找,寻找着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翻到中间的时候,忽然翻到了她自己的名字。
于是翻动纸张的手停顿了一下,想要看看云长生到底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蠢蠢的杏儿姑娘……”
“哼!”
看到前缀,已经是个中年妇人的杏儿如同小女孩一般轻哼了一声。
哼完后,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真是,都多大年纪了,还和小孩子一样。
就在此时,炙热的高温突然降临,许多蛊族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这高温融化。
正在翻动话本的身影消失不见。
话本掉在了地上,风吹过时,化作灰,随着风一起飘散。
与此同时,一个冰蓝色的护盾笼罩了整个蛊族,将炙热的高温挡在了护盾之外。
可惜,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蛊族死了太多的人。
现任的蛊族圣子因为圣蛊附身的缘故,依然是斯文少年人的模样。
他强撑着护盾,将幸存的蛊族人保护了下来。
他没敢低头。
因为他知道,许多熟悉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当初与他一起听故事的少时玩伴。
教导他为人处世的老师。
他的兄长,他的父母。
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如此毁天灭地之能,只有修士能做到。
又是修士!
又是修士!
当初将他们困在了那冰天雪地之中,他们好不容易才从那个见鬼的地方走了出来。
如今却又像火把一样被点燃,什么都没有剩下。
这众生对于修士来说,到底算什么!?
斯文少年人抬头仰望着苍穹,想要追寻一个答案,却怎么也寻不到。
终究是弱肉强食而已啊。
就像森林里的野兽,你吃我,我吃你,你吃素,我还是要吃你。
……
……亚
极地的阵法在启动的一瞬间,就将整个世界都覆盖在了里面。
太快了。
快的许多人来不及反应。
将人从灵魂到肉体都冻住的寒流。
能将人融化的高温。
好像要将整个陆地全部淹没的海浪。
将房屋震的倒塌,将地面震的四分五裂的地震。
凡人们没有反应过来,修士们也没有反应过来。
修气运和修功德的修士想要出手,可面对如此天灾,却只能无奈的叹息。
天上那座宫殿里也有人想要出手,然而额头的奴印瞬间发动。
他们只能在地上哀嚎着打滚,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云府所在的小县城中。
朱卫权看着悬在屋顶,将整座府院护住的古琴,再一次感慨了自己的先见之明。
然而他的心情却并不好。
本就不多的人还在一个一个的死去,比当初饥荒时死的还要多。
饥荒过去了,该死的瘟疫也过去了,如今呢?
能过的去吗?
饥荒是因为修士,瘟疫也是因为修士,如今这天灾,还是因为修士。
朱卫权再一次的想起了自己那不靠谱的叔叔。
那叔叔说,凡人也能掌握毁天灭地的力量。
能将整个世界摧毁的歼星炮。
能在混沌中遨游,速度能够与光比肩的飞船。
能将整个世界都变成一幅画的二向箔。
或许到了那时,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弱肉强食。
但那时的凡人们,大概有资格对着高高在上的修士们,发出自己的声音了吧。
这种生死由人的感觉,真是一点都不好。
朱卫权想到这,摇了摇头。
真是疯了,才会去相信那位素未蒙面的叔叔。
“流啊,幸亏今天你没有出门,否则应该是回不来了。”
“嗯。”
云流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
他有着修士的记忆,虽然那些记忆如今已经渐渐模糊。
他明白这世间修士有好有坏,许多事,不能全部怨怪修士。
他知道,他理解。
但云流如今只是一个凡人,他更容易和凡人共情。
这种生死由人的感觉,真的一点都不好受。
朱卫权认为自己的叔叔在瞎扯淡。
然而云流知道,在那片虚无的混沌中,或许真有能够比肩修士的凡人。
只是这个世界的凡人不知道怎么了,诞生的时间比那颗蓝色星球久远的多。
从农耕文明至今,也已经过去许多个元会了,但此界凡人却一点也没有往其他方向发展的意思。
……
……
天地间的恶念在流淌。
最终化为了河流,汹涌着向着同一处地方流去。
大部分恶念流淌到了高高在上的天。
而流散在其他地方的恶念,则向着云府流去。
隐藏在云府的渡劫修士们有的一脸淡漠,对于外面的人和事漠不关心。
还有的在纠结到底该不该出手。
当有人想要起身,想将整座城护住时,却被人给拉了回来。
“千年万年后,这世间依然会有许多人。”
“就像十万年前仙临时,天下生灵死伤无数,然而自我修炼始,游历此界,依然遍地是人。”
“而你出去了,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为了一群随时能再生再长的凡人,值吗?”
正在劝说的修士不再说话。
还有句话他没有说,那就是,你走了,可能会暴露这里的。
这才是他劝说的主要原因。
……
……
云府后院的房间里。
当越来越多的恶意流淌到云长生的身上,他眸中翻滚的情绪也越来越汹涌。
他见到了王琅琊。
见到了当初的杏儿小姑娘。
见到了那对生死相随的老人。
见到了那张蓝色幕布之后,被困在冰天雪地里挣扎求生的人。
他见到林漓站在门口,哭喊着一个叔叔的死去。
见到悬在林家屋顶的古琴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屋顶摇摇欲坠。
而在屋顶的下方,皆是他熟悉的人。
云流羽、林天、林宇、桃夭夭……
他身上属于众生的意识越来越强烈。
他那份属于自身的人性被汹涌的情感冲刷而过,仿佛随时都会迷失。
他站起了身,打开屋门,走了出去,然后抬头看向了天空。
与此同时,所有幸存在此界的人,都在同一时间抬起了头。
不管是贩夫走卒,又或是豪绅巨富。
不管是老实的农民,又或是村里的恶霸。
他们看向了天空。
看向了天上的宫殿。
看到了住在宫殿里的仙人。
他们每个人身上似乎都有着云长生的影子。
或者应该说,云长生身上一直有着他们的影子。
此刻的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修士。
而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