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霈表情僵硬,面对沈君英的质问,他眼神躲闪,手指扣紧碗沿,用力到指尖青白。
“娘,你在说什么呀?”沈窈满脸惶惑,“八年前救你的不是裴定骁吗?”
沈君英深深呼一口气,压下愤怒与冲突,侧目吩咐沈窈婢女:“照顾好小姐,莫让她随意走动。”
随即不顾沈窈关切着急的询问,揪住陈霈的衣襟把他拽进了书房,扔到了地上。
陈霈全程无任何反抗。
沈君英紧握腰间冷硬剑柄,额角青筋突起。
“你说,”她喘息着,一句话颤成几段,“八年前我坠下悬崖、救我的、帮我养伤、同眠共枕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沈君英的语气又重又沉,她也清清楚楚看到陈霈眼底因她的话语而起的怀念与眷恋。
陈霈与她对视,满目柔情。
“那是我此生最为珍贵的一段时光。”
沈君英手更加用力,剑柄上的花纹深深烙印掌心。
她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腾升的怒火,咬牙道:“把所有我不知道的,全讲明白!”
陈霈扶着手侧的椅背,道:“既然你猜到,我也不想再瞒。八年前的确是我救的你,那时你差点死了,五感消失了整整两日,我一直悉心照顾你,你问我是谁时,我差点就要在你掌心写出自己的名字。”
“可你迟疑地问我是不是裴定骁,他是你的对手、你的宿敌!你竟幻想着敌方将领会来救自己。”
“那时我才知晓,你在与裴定骁的数次对战中,对他产生了情愫。”
“我真的好生气啊,阿英。”他心痛地说,“明明陪在你身边最久的是我,你却不肯多看我几眼。”
沈君英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所以,你给我下了迷魂药,让我误认为你是裴定骁?”
陈霈痛苦的神色中生出几分歉疚,“抱歉。那时我太生气了,就想着将错就错,能让你快乐几日,也是我想看到的。”
也没忘记替自己辩解:“但我只是给你吃了一些不会伤及身体的药,除此之外我从未承认过自己是裴定骁,是你一直误会我的身份。”
“迷魂药会让你看到自己心底最想念的那个人,虽然阴差阳错,但至少我们彼此都感到幸福满足了不是吗?”
看到沈君英的五官因愤怒而逐渐扭曲、狰狞,陈霈不怕死地继续说:“迷魂药用完,我就离开了。”
“我怕你恨我、怨我,命令我离开沈家军。”
“我没想到你已有身孕。”陈霈带着眷恋又温柔的笑容道,“我看着你肚子一日日变大,好想上前抚摸,告诉孩子我是爹爹。”
“可是阿英你一直追着裴定骁要他负责,我看到你每回都奋不顾身跑向他,心里有多痛你知道吗?”
“不过你生下了我们的女儿,阿窈。”
“看着襁褓里的她,我好开心、从来没有想过初为人父是这般激动。”
“可惜我没办法以父亲的身份扶养她长大。”
他松开握着太师椅搭脑的手,向沈君英走了几步。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你能不能接受我,让我当你的丈夫,好好照顾你和阿窈?”
“你不能在妄想裴定骁娶你的,他甚至都不了解你这个人。从始至终,你和他的纠葛就是假的。”
“只有我这个人,”他拍着胸膛,“真真切切陪在你们母女身边。”
他眼神无比真诚恳切,“能否给我个机会?”
沈君英一直盯着他,看着他的脸,恶心反胃的感觉猛地从胃部翻涌而来,当着陈霈的面,她吐了。
搜肠刮肚一般吐着,快要把胆汁都呕出来。
陈霈的神色霎时变得铁青。
“跟你春宵几度的人是我,就那么让你恶心?”
沈君英根本没有精力说话,剧烈地呕吐,只要陈霈一出声,胃部又再次翻滚。
这个人,让她恶心得要命。
看她吐得脸色惨白如纸,精神十分虚弱。
陈霈还是不忍心,想顺顺她的背好让她缓口气。
沈君英却倏地拔出剑,抵在陈霈胸口。
她从来没有这么恶心、厌恶过一个人,以至于陈霈一靠近她就嫌弃到头皮发麻,恨不得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滚!”
沈君英吐得太多,喉咙被胃酸刺激得发疼,嗓音因此异常沙哑。
陈霈不肯走,想用眼中深情打动沈君英。
沈君英的反感从脚底升起蔓延的头顶,比数百只苍蝇飞进她的喉管还要令她恶心千倍万倍!
陈霈跟她杠上了,死活都不肯离去。
沈君英的剑也猛地刺进他的胸口。
陈霈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君英,“你真的要杀我?”
“快滚!”只要一想到这个人跟她同床共枕过许多日日夜夜,沈君英就恨不得削掉自己一身皮肤,“我要恶心死了!快给我滚!”
陈霈后退几步,剑尖从他胸口拔出。
他心痛难耐,纵然万分不舍,还是只能离去。
只是一打开书房门,沈窈苍白的小脸就露了出来。
陈霈至此才真正慌张起来,“阿窈?!”
沈君英听到他的惊呼,恍然转过头,和茫然失措的沈窈对上了视线。
“我都听到了。”在沈君英要安抚沈窈时,她宛如失去灵魂般开口,“我是娘和陈霈叔叔的孩子,不是大景摄政王的。”
沈君英满脸不堪回首,陈霈却激动到嘴角抽搐。
“是的,阿窈。我是你的父亲!”
沈窈对于人事物的所有认知瞬间崩溃。
陈霈才是她爹,那她对裴定骁那么多年因他生而不养而生出的恨意算什么?
她恨了一个无辜的陌生男人那么多年。
以前因记恨裴定骁而说的那些话在她脑海回荡,每一句都仿佛给了沈窈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阿窈!”陈霈伸手要扶,沈君英却冲过来推开他,抱起沈窈厉声威胁,“滚出沈家军,你日后若是再敢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沈君英飞快将沈窈放回床榻,幸好太医来看过后,只说沈窈是阳气不足所致太过疲倦,喝几碗补阳汤,再卧床休息几日便会好转。
沈君英照顾沈窈到天明,没心思去想陈霈的事。
浑身乏累地准备回房歇息,从沈窈房间一出来,就和吊在门口树梢的陈霈对上了视线。
挂在麻绳上的陈霈脸色青白,显然已死去多时,只剩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盯着沈窈房间,仿佛要一直看着她们母女俩,把以前没看够的一次性弥补上。
沈君英瞳孔骤缩,反手撑着身后门框才稳住身形。
狼心狗肺的畜牲,死了也要缠着她们!
那她偏要请道士把他的灵魂镇压在沈家地底,让他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