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汉拿着“霁红釉”的配方回到了王府,当着赵天葵的面,令仆从抄下了一份交给赵天葵。
他们两家算是一人各持一份。
当天晚上,王汉便派人把配方送去王家的窑口,让手底下的师傅们尝试烧制霁红釉陶瓷。
王汉没有亲自过去,上釉的师傅接过配方一看,也没多问。
既然主子让他按照这个配方去烧制,他就按配方去做。王汉只是托人带了一句话过去,叫他要尽快烧出来。
由于王家向来以烧制青釉见长,要烧制红釉可缺少材料。当天晚上店铺都关门了,一时半会儿也采办不齐。
转天一早,窑口里专门置办材料的师傅把原材料都置办齐了,王家的上釉师傅做惯了青釉,这种红釉初来乍到,做起来不熟练,足足尝试了一整天,这才算是做出了祭红釉的陶瓷。
王府的仆从把这盏瓷器捧回了府上,递到王汉跟前:“老爷张师傅做好了,请老爷过目。”
王汉一听说真的做好了,心里非常激动,掀开了瓷器上的盖布一瞧,这瓷器果真通体暗红,仿佛初凝的鸡血一般。
“好,好。”王汉连道了两声好,心里头升起个念头,‘这回你苏家算是完了。’
可他刚想到这儿,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并不是没见过霁红釉的瓷器,每回去苏家拜访苏行舟夫妇,他都能见到霁红釉的瓷器。
霁红釉的瓷器光彩润泽、晶莹剔透,好似红宝石一般,颜色不似眼前这个瓷器这般暗沉。
是不是因为张师傅刚刚上手,还不熟练,所以烧出来的瓷器色泽上差了一点?
想到这儿,王汉抬起眼皮子,吩咐仆从:“把瓷器放桌上去吧,然后你再去一趟窑口,把张师傅请来,我有话要跟他谈。”
张师傅来了。
王汉伸手请他坐下。
两人各呷了一口茶。
“张老弟,我记得我在苏府见到过霁红釉,那霁红釉看起来晶莹剔透,怎么你做出来的霁红釉却颜色暗沉。”
上釉的师傅毕竟是个行家,一听就明白了:“王老板,你说的霁红釉恐怕指的是宝石红釉,跟我今儿个做的祭红釉不是同一个,这两者同音不同字。”
王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张老弟此话怎讲?”
张师傅接着解释:“祭红釉的瓷器专作祭祀之用,因此祭红釉的祭指的是祭祀的祭。祭红釉创烧在明代永乐年间,颜色暗沉,似初凝的鸡血一般;而苏家霁红釉的霁指的是霁色的霁,这种颜色又被称之为宝石红,创烧于宣德年间,是在永乐年间祭红釉之上发展出来的一种颜色,两者虽然同音,但却并非同种釉色。”
王汉追问道:“我昨天给你的那张配方——”
“王老板昨儿个给我的那张是永乐年间祭红釉的配方。”
王汉瞳孔收缩了一下,拔高了语调:“你确定那是永乐年间的祭红釉,而非宣德年间的霁红釉?”
张师傅点了点头:“我确定,宣德年间的霁红釉唯有苏家还能做得出来,永乐年间的祭红釉则不然,虽然这配方同样珍贵无比,但民间能做出祭红釉来的,也不在少数。我从前四处打听,也曾收集到过一张永乐年间祭红釉的配方,因此我敢确信,王老板昨儿个给我的就是永乐年间的祭红釉。更何况我已按照配方上的做法做出了这一颜色的瓷器。王老板您也亲眼瞧见了,这瓷器上的颜色暗沉,并没有红宝石的透视感,不可能是霁红釉。因此这配方上写的无疑便是永乐年间的祭红釉。”
咔嚓一声,王汉手中的茶杯被捏得粉碎。
送走了张师傅,王汉独自在府上坐着,寻思了一阵,觉得得把这件事情去跟赵天葵说一说,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刚站起身,王府外头一顶轿子落了地,下人撩开了帘子,轿子里面伸出了一条腿。
赵天葵走了出来。
他背着双手,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走到了王府的大门口,下人上前拍了拍门,看门的一瞧见是他来了,认识,知道这是府上的常客,也是贵客,怕怠慢了赵天葵,也没通报,直接请他进了屋。
赵天葵来的可真及时,王汉迎了上去。
“赵大哥,我正要去找你。”
赵天葵点了点头。
王汉接着道:“苏无问给我们的那张配方是假的,我已经——”
赵天葵一抬手:“我知道。”
“现在怎么办?”王汉接着问道。
赵天葵在一条椅子上坐了下来:“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苏无问昨儿个晚上就离开了上海。”
王汉道:“她比我们快了整整一天一夜,我们还追不追得上?”
赵天葵慢吞吞地说:“不必着急,追得上。我们走水路,坐船沿黄海直奔天津,动用我们停在码头的货船去追赶她。从上海到北京,必经天津,我们就在天津拦住她。苏无问走的是陆路,一路翻山越岭,速度上要慢上许多。”
王汉迟疑了一下:“赵大哥,走海路倒是不错,可是动用一艘商船,可得花掉不少钱。”
赵天葵捻了一颗佛珠:“钱的事情,由我来出,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做。到了天津之后,你就——”
赵天葵压低了声音,王汉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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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无问和周帘刚到天津,便发现天津的街头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像是要迎来什么重要的日子。
有两个人打苏无问和周帘身边经过,听他两人口中的言谈,似乎是圣上派了张廷玉下江南,明日便要路过天津。
苏无问听了之后,心中一动,这张廷玉就是当初帮苏家和周家上书康熙,捉拿殷弘绪,后来又保住了他爹娘性命,从死刑改判流放的那位大恩人。
苏无问从来没见过他,但是她常常听爹娘提起,说张大人文采出众、一心为国。
周帘同样没有见过他,只是久仰张廷玉的大名。
苏无问和周帘这次要进京面圣,首先也得经张廷玉帮忙才行。
圣上的面不是想见就能见的,要想把殷弘绪的这封信件呈上去,让圣上重新彻查殷弘绪一案,就得有官员帮忙,若不然恐怕等上一辈子也没法把任何东西呈到康熙手上。
如今张廷玉要下江南,他岂不是离开京城了?他若离开京城,殷弘绪的信又如何才能呈给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