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明拜访过后,征东将军府再出一道行文,只针对佛家,禁止僧侣随意出行,超过寺庙范围五十里者,就必须向官府备案,不得许可私自出五十里者,杀。
这倒不是王伦对道教的宽容,而是道教的门槛实在太高,梁山就有四五位出身道士的头领,个个学识过人,本事超群,说一句万里挑一也不算过分。
赵官家崇信道教二十余年,全国道士都没超过一万六千人,差不过相当于王伦改革前齐、淄、青三州的僧侣人数,就是放任一下,道教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的。
因为王伦还当真研究过道教的发展,若是南朝梁之前,他还真得担心一下,但南朝刘宋的宋文帝时,南传天师道的领袖陆修静改革道教,梁武帝时的领袖陶弘景再次改革道教,再加上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时北方道教领袖寇谦之的改革,可以说道教教义里喜欢跟中央政府对着干的造反传统,已经削弱了许多。
王伦同样也不反对佛教,宗教的最大意义在于给人某种心理上的安慰和寄托。他反对的是,你和尚们都有手有脚,凭什么啥都不干,只接受信徒供奉,凭什么要高人一等?
和尚道士们若能凭借自己的劳动生存,仍旧从事宗教事业,王伦还是很欢迎的。他只坚信一点:不劳动者不得食!
对佛道的改革,王伦事先征求了鲁智深、广惠、邓元觉以及马灵、徐瑾、公孙胜、樊瑞、寇烕等佛、道信徒的意见,只有公孙胜持保留意见,其余人等全部赞同。
向来是屁股决定脑袋,三位大和尚里,鲁智深全然不通佛法,在他看来,王伦只要不对僧侣搞屠杀,不破坏寺庙,怎么做都没问题。
广惠大师最有意思,他觉得佛祖也看不惯当今这些佛教徒的作为,故而要借王伦之手惩治一番,这不是什么“京东法难”,而是佛祖要清理门户。
邓元觉是借助佛教徒的身份从事造反事业,他虽然精通佛法,但不过是为了造反不得不学习伪装,他自己本人都不怎么信仰的,自然也不反对。
除了公孙胜,其余四位道家大师,在赵官家崇信道教的大环境之下,都不得不被迫从事造反,他们的信仰有多坚定也就可想而知了。
王伦的宗教改革,对道教的影响并不大,几个人现如今都是征东将军府、大都督府下的官员,对自家事业有帮助的事情,自然都是支持的。
而在登州,一座小小的光明寺也悄无声息地修建了起来。
方腊残部北上,其中多有信仰摩尼教的,王伦从不反对个人对宗教的信仰,绝大部分宗教都是劝人向善,这是可取之处,他不会一刀切地反对。
于是在王伦的暗示下,冯喜向征东将军府礼曹请示,家眷多在登州的方腊残部们,便集资出建了一座光明寺。
王伦也给出了一些建议,江南百姓由于不了解,多认为方腊和信徒们是“食菜事魔”,摩尼教这个称呼容易引起不了解内情的人的误解,不如改名为“明教”,取教义中“光明”之意。
于是明教也被纳入到征东将军府的管理之中,享受与佛、道一样的待遇。
总之王伦宗教改革的目的,不在于禁止,而在于限制的同时,全部纳入世俗政权的管理当中,这种无形的枷锁一旦套上,也不怕他们翻起多大的浪花了。
事实上王伦的改革,在根据地内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除了一部分宗教人士和死忠的信徒外,再无人反对。
大宋朝民间向学的风气昌盛,京东两路又是齐鲁儒学的发源地,偏偏儒学又是反对宗教的,所以在京东两路反对佛道,在儒学文人眼中,这就是一种“政治正确”。
历来只要文人不反对,那就基本形成不了什么有影响的舆论力,而且对于一部分文人来说,王伦先前搞土地改革,削了他们一部分既得利益,现在又针对佛道,大家都受罪,心理上一下子就平衡了。
于是到了七八月间,根据地诸州县的民间信仰,基本都被纳入到官府管理的名下,都要接受礼曹的领导。
王伦忙碌的另外一件大事,就是与兵曹将民兵制度彻底梳理并建立起来。
王安石变法后,大宋朝就以保甲制度为基础,鼓励民间结社习武,京东两路就出现了许多弓箭社,百姓们纷纷演习弓箭、棍棒、骑术。
所以王伦一直觉得大宋朝有一种很强烈的割裂感,明明河北、河东、京东诸路,百姓们普遍结社,且组建以保甲为单位的民兵组织,但大宋朝就是要信重禁军、厢军。
结果就是,民兵普遍有很不错的战斗力,但缺乏足够的兵器、甲胄,厢军已经沦为官府专派徭役的工程兵,禁军腐化不堪,但大宋朝已经无力改革。
从内心底,王伦觉得梁山一路走来的对手,祝家庄、曾头市这样的民兵,都比朝廷的州兵难打一些。
可见大宋朝的弱,弱在文官集团的强大,弱在文官对武将打内心底的提防和戒备,弱在统治集团,民间远比朝堂更加有活力。
王安石的保甲兵制度这么不错,王伦自然要拿来用的。于是征东将军府兵曹组织,地方上下沉到村庄,以里、甲、保为单位,各户百姓青壮,在农闲时分就被官府组织起来,进行各种军事技能的训练和军阵的演练。
民间的各种结社,也必须在官府报备,上报兵曹,由兵曹派出官吏,不定时进行观察和指导。
同时这些民兵还要组建以村为单位的联防队,划定区域进行夜间巡逻,并负责配合县衙、巡检司,维护乡野间的治安。
也因此,兵曹主事卞祥是六曹官员里最忙碌的一个,他先是在与朝廷地盘接壤的几个州县,一个县一个县地将民兵招募、组织了起来。
皇权自古难以下乡,实际上各朝的统治阶层们也很清楚这个问题,唐朝的府兵制,从某种意义上就是将皇权向下延伸。大宋朝则另辟蹊径,靠着在乡村集市收税,将权力下沉。
王伦则用了另外一个办法,那就是通过民兵组建,来完成权力的下沉和对乡村的控制。
这也是卞祥要一个县一个县地亲自负责的原因。